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賠我們十塊錢

我和滿倉在芙蓉小區揀垃圾,看到一棟樓房前麵停著一輛貨車。貨車上裝滿著方木、板材、成箱的瓷磚、成桶的油漆……司機半躺在駕駛室裏,邊抽煙邊喝礦泉水。滿倉嘻皮笑臉地湊上去,問司機,怎麼不搬?司機說裝潢材料市場的搬運隊正好忙著,騰不出時間。滿倉說我們可以啊!他指指我,又遞給司機一根煙。司機接了煙,意示滿倉點著火,深吸一口,說,這事我可做不了主。你得去問東家。

滿倉就領著我去找東家。東家住在四樓,滿倉小心翼翼地敲門。一個男人開了門,見到我們,忙做出關門防賊的樣子。滿倉跨前一步,前腿弓後腿蹬,一隻手使勁推著門,一隻手伸到懷裏摸煙。滿倉說大哥,您是不是要裝修?男人說我沒有廢品要賣。他一邊說一邊往外推著滿倉。滿倉說大哥您誤會了,我們不是來收廢品的。我們是想幫您把那一車裝修材料搬上來。男人翻翻白眼說免費?滿倉說免費也行。不過這麼熱的天,您總得多多少少賞我們一些。男人說那你們還是快點走吧,我已經請了搬運工。滿倉說我知道您請了搬運工,我還知道那些搬運工現在過不來。既然他們過不來,我們就完全可以把這些東西替您搬上來。男人想了想,問,你要多少錢?滿倉說咱們這裏的價格,搬一車裝修材料,是六十塊錢。當然,這是指三樓以下的樓層。您這是四樓,像一些大件,就得再加一塊錢。比如那些木頭,一根就得再加一塊錢。那些瓷磚,一箱也得再加一塊錢。寶麗板,算您五張加一塊錢。油漆……男人不耐煩地揮揮手說你走吧。滿倉說當然,我們和那些搬運工不一樣,我們的收費比他們要低。我們是加一層樓隻多收五毛錢……男人說走吧走吧別在這裏浪費時間。滿倉說不過,那些搬運工會跟你要盒煙什麼的,我們什麼都不會要……男人說你到底走不走?滿倉說那這樣吧,也不加錢了,就收個原價,您給六十塊。男人說再不走我可要拿棒子轟了。滿倉說那好,反正今天我們哥倆閑著也是閑著,就要個飯錢算了。五十塊!男人的眼睛就笑了。他說,成交!

那時已是中午,我和滿倉還餓著肚子。於是我們先跑到附近的小飯館吃了兩碗炒麵,花掉六塊錢。我說滿倉,那麼一大堆東西,咱倆能搬上去嗎?滿倉說怎麼搬不上去?搬一下午,賺五十塊錢,能頂咱倆幹兩天,不劃算?我說當然劃算。不過,就咱倆這體格,我怕吃不消。滿倉說吃不消也要搬。晚上睡一覺,就歇過來了。

我們吃完炒麵,重返小區,卻發現兩個人正從那輛貨車上往下抬木頭。滿倉衝上前去,問,誰讓你們搬的?一個留著小胡子的小夥子說,當然是東家。我們是裝潢材料市場搬運隊的。滿倉說東家已經應了我們,你們怎麼能搬?沒有先來後到了?小胡子笑笑。他說這我可沒有辦法,你得去問東家才行。

我和滿倉愣在那裏,一時不知怎麼辦才好。這時他們已經開始往樓上搬瓷磚,每人抱三箱,健步如飛。我說咱們走吧滿倉,看來他們真比咱們強。滿倉說先不忙走。他攔住抱著瓷磚的小胡子,問,你跟老板要多少錢?小胡子說,四十塊。滿倉說我們剛談好五十塊,你就要四十塊,這不明擺著不講職業道德嗎?小胡子放下瓷磚,說,那也是你們先不講職業道德,本來搬這一車東西,最少也得六十塊。滿倉說那兄弟你說現在怎麼辦?小胡子說什麼怎麼辦?……兄弟讓一讓別耽誤我幹活了。

小胡子他們搬完瓷磚,又開始搬寶麗板和油漆。滿倉還站在發愣,並沒有要離開的意思。我說滿倉咱們走吧。滿倉說走?他們耽誤了咱倆這麼長時間,咱倆剛才吃飯又花掉六塊錢,就這麼算了?我說不算了怎麼辦?滿倉說讓他們賠!他們不讓咱倆掙這份錢,那就得讓他們從掙的錢裏拿出十塊錢賠咱們!我說這樣不好吧,要賠,也得找東家賠。滿倉說你去找東家?如果你不去找,就得聽我的。一會兒使勁咋唬咋唬,必要的話拿棍子嚇唬他們一下,一定要這倆小子掏十塊錢出來。滿倉滿麵凶光,衝我說,賠我們十塊錢!說完他就笑了。似乎,十塊錢已經揣進了腰包。

一車東西全部搬完,樓上男人下來,跟小胡子結帳。我看到他掏出三張十塊錢遞給小胡子,然後就要上樓。小胡子忙說少了十塊錢吧老板?男人說你們拍著胸脯說一個小時就能搬上來,可是現在,已經一個半小時了。所以,我當然不能給你們四十塊錢。小胡子說別啊老板別啊老板。男人沒有理他,徑直上了樓。

滿倉拉起我就走。我輕聲問他不用他們賠十塊錢了?滿倉一邊笑一邊說不用了不用了——東家已經替我們罰了他們十塊錢啦!看滿倉的表情,似乎小胡子少掙的那十塊錢,真的裝進了自己的腰包。

滿倉摟著我的肩膀,哼著小曲,心情好到極點。我們慢慢往回走,打算換個小區繼續揀些垃圾。這時小胡子卻突然在我們麵前出現,並從腰裏拔出一根很粗的木棍。他說剛才如果不是你們不停地跟我打岔,怎麼會耽誤半小時?怎麼會少拿十塊錢?所以,你,你,他用木棍指指我和滿倉,惡狠狠地說,必須賠我們十塊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