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賭】四錢從哪兒來(1 / 3)

與此同時,城市的另一邊。

一條擁擠顛簸的街道上擺滿了攤位,叫賣聲、喇叭聲、咒罵聲,與遍地的垃圾糾結在一起,熱烘烘,臭熏熏,幾乎讓人窒息。街道兩邊布滿老式的居民樓,加上各種五花八門的違章建築,低矮破舊,密密麻麻,從窗口伸手向外摸,能撈回幾件別人家曬著的內褲,可謂是密集恐懼症患者的地獄。

從小到大,白小青就生活在這裏。

在地鐵站跟孟野分開後,白小青一直心神不寧,她有種不好的預感,一直恍恍惚惚,以至於回家後,連她爹得意洋洋的炫耀都視而不見。

“老太婆,去樓下打瓶黃酒,再來一隻燒雞,今天老子狠狠賺了一票,靠我那輛破電瓶車,敲了那小子整八千!”

“老頭子你好厲害,快拿錢過來,昨天打麻將我欠了張阿婆兩千塊。”

“哎,老太婆,要錢自己去掙呀,學學我好伐,輕輕鬆鬆碰個瓷,一趟掙好幾千!”

“你個死老頭子,有沒有良心?碰瓷這招誰教你的?要不是我腿腳不好,輪得到你?我早給我們小青掙好一套房的嫁妝了!喂,小青,小青,發什麼呆呀?快給你爸買黃酒去!”

連叫了兩遍,白小青才反應過來,“噢”了一聲,磨磨蹭蹭半天沒動靜。她媽怒道:“沒嫁人我就使喚不動,嫁了人有老公撐腰還得了!”

她爹不以為然:“嫁個有錢人,請個保姆伺候你,怕沒人使喚?”

“哪有那麼好找呀,張阿婆家的小花,東挑挑西挑挑,三十好幾了還沒嫁出去,眼看一天比一天像黃臉婆!”

“小花長得跟坨牛屎一樣,哪能跟我們家小青比。”

“喲,開口閉口說人家像牛屎,怎麼不提當年你流著口水,摸人家小花屁股,被張阿婆提著擀麵棍追著打?”

“死老太婆瞎七搭八,我打死你!”

“戳你娘個逼,你打一下試試,老娘閹!”

她爹大怒,操起一個酒杯砸過去,別看她娘腿腳不好,閃躲卻很靈活,躲開後拎起一根擀麵杖,要跟她爹拚命。

家裏鬧得雞飛狗跳,搞得白小青愈發煩躁,從小到大都是這樣,說不了三句便動手,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實在厭煩透頂!

恰好此時,孟野打來電話,說有重要事情,要她去公司開會,白小青巴不得離開,連忙答應,一溜煙跑出去。

屋子裏剩下她爹媽還在那爭吵不休,根本沒發現女兒已不見蹤影。

白小青剛衝下樓,一看便看見坐在大排檔裏的闞陽陽。

闞陽陽是個脾氣很好的胖子,在白日夢裏負責技術和後期製作,笑的時候眼睛會迷成一條線,他滴酒不沾,隻愛喝奶,有著一張蘋果一樣可愛的臉。很多小姑娘喜歡他,一種不帶任何欲望,純粹意義上的喜歡。

“陽陽,你做的涼皮好好吃,我好喜歡!”

可就在這個晚上,一貫招女孩喜歡的闞陽陽,卻和女朋友爆發了一場戰爭,戰爭的起因是為了買房。

和很多從外地來上海打拚的年輕人一樣,闞陽陽首先要解決的是衣食住行四大難題。衣可以從簡,淘地攤,買高仿;食可以靠混,路邊攤、小飯館;行就更簡單,公交橫縱交錯,地鐵四通八達,共享單車遍地開花,除了擠點,熱點,味道怪異一點,價廉物美,完美無缺。

唯有住,是絕大多數外地年輕人的心頭之殤。租字分開看,是人在屋簷下,得過且過,如同水上浮萍,飄來浮去,找不到根,要想在這座城市安身立命,唯有咬緊牙關買一套,才能腳踏實地做人。

在加入白日夢之前,闞陽陽和孟野同在網絡巨頭千尋打工。他算過一筆賬,月薪一萬二,到手七千,不吃不喝的情況下,攢夠五十萬的首付需要七年,他等得,女朋友等不得。他和女朋友毛麗芳在高一認識,追了三年,直到毛麗芳高考發揮失常,不得不進了一所野雞大學,才勉強答應身為複旦高材生的闞陽陽,條件之一便是畢業後三年內,必須在上海買房。

孟野鼓動他創業時,他還在猶豫,創業公司多如牛毛,百分之九十的結果是活不過半年。但孟野的一席話讓他動心:“我已經拉到五百萬的天使投資,憑我們的能力,堅持一年到a輪肯定沒問題,我的預期是a輪融一個億,到時候你把手上的股份折現,夠買套別墅!”

三年之約已過,別墅遙遙無期。為了這件事,毛麗芳跟他吵過無數次,平心而論,毛麗芳的要求不高,不過是想買個距離單位近點的一室一廳。可闞陽陽白天連著黑夜,沒日沒夜的幹,距離目標卻越來越遠,毛麗芳忍無可忍,給他下了最後通牒,要麼買房,要麼滾蛋!

買不起房,隻能滾蛋。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渾渾噩噩中,他竟然來到了白小青的樓下。

大排檔上人聲鼎沸,西裝革履與汗衫拖鞋共存,高談闊論和齷齪淫笑齊飛,世間百態被擺上廉價的餐桌,在觥籌交錯之間,和牛蛙、田螺、小龍蝦、羊肉串一起被消費。

闞陽陽獨坐一桌,自斟自飲,喝得酩酊大醉,在杯盤狼藉中,喃喃自語道:“十幾年的感情,你說分手就分手。好,分了好!不用買房,不用結婚,不用討好你媽,不用管你弟弟!”

白小青見到闞陽陽,覺得納悶,悄悄出現在闞陽陽的背後,猛地一拍他的肩膀:“你嘰裏咕嚕的說什麼呢?”

闞陽陽茫然地看著白小青。

“喝傻了呀?孟野有急事,我們趕緊回去!”

白日夢位於普陀區金沙江路一家酒店式公寓的頂樓,分為上下兩層的loft結構,一層主要用來會客,二層用來辦公。麵積雖然很小,上下加起來不過一百二十平方,但裝修風格別具一格。進門過道邊掛著小黑板,寫著當天的任務安排和進度更新;客廳被改造成會客室,東西兩麵牆用紅磚裝飾,上麵掛著四幅劇照。地上鋪著一塊印有白日夢彩雲logo的羊毛地毯,天藍色的茶幾,橙紅色的沙發,半人高的綠植,明快鮮豔,對比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