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乏味而又平淡的開頭(1 / 2)

進宮前的那天,蘇文淵這樣和蘇皖雲說,“阿雲,無論什麼,家仇血恨,榮華富貴,都不值得賠上你一輩子。”

待蘇皖雲年老了再顫顫巍巍地坐在藤椅上,才發現若當時自己真的能聽懂得父親的這句話,那麼再回想起這一生,也許就不會有那麼多的遺憾。

可惜滄海桑田,人總是等到失去之後,才開始追悔莫及,總是等到一無所有,才懷念過去,光陰的殘忍無情,命運的不可捉摸,也許就在此了?

可是那時候的蘇皖雲還什麼都不懂得,她還執著地追尋著之前那個世界所發生的故事,她頂著一個陌生的名字醒來,操著一口流暢的官音,端著與任何公孫貴族都無異的禮數,可她依然覺得,她不過是一縷異界的孤魂,即使隨著年歲一點點地過去,即使她恍惚覺得,那個世界有如夢境,她仍然不相信,那不是她的黃粱一夢。

蘇皖雲進宮的那年,大元皇朝自乾元帝傳位給太子君瑉,新帝登基,改年號為盛元,那一年的大元皇朝的確步入了所謂曆史上開元盛世,在人民安居樂業風調雨順之下,誰又會知道,這個看似繁榮平安的國度,馬上會經曆接下來一連竄的災難和噩運。

但這一年的春天,農曆二月廿七,監天司的禮士說這是個黃道吉日,於是還在繁榮安康中的元國,廣選妃嬪充實六院。

不遠處就是這次參選的秀女,她們三三兩兩地圍在一起,或是團扇輕拂蓮腰微動,或是低聲細語地互相交流著,這些秀女從大元四省裏層層挑選而出,不僅家世具備,才貌也均是上佳,所謂各式各樣的佳麗美人,能歌善舞嬌嬈清純,人們所能想象的極盡顏色,也不過如此了。

可是入選後宮,並不是隻要秀麗可人或德才兼備就可以,家世,權力,就像看不見的刀風劍雨,在糾纏交錯的人際關係裏,在這黑暗的大漩渦,悄無聲息地吞噬著所有人。這其中站著的秀女,如同被擺賣被挑選欣賞的洋娃娃,她們儀態端莊笑顏盈盈,卻不過是洋娃娃外麵一層又一層的華麗衣裳,徒然加上幾錢價格罷了。

隻有蘇皖雲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角落裏,顯得如此格格不入,周圍的貴女們偶爾偷撇她一眼,或帶點輕蔑不屑,或帶點好奇地低頭,竊竊私語著議論她,而蘇萬雲輕昂著頭,對此仿若熟視無睹,這並非是因為她麵色可怖,而是因為她自小隨父親在西蜀長大,建安的貴女們還是第一次看見她。

為何她會是議論的中心,是因為她的父親就是剛剛上任的正五品吏部郎中蘇文淵,雖然現在官職不大,可誰都知道這是實實在在是前途無量的政治新秀。其實還在乾元帝時,蘇文淵就是名動一時的探花郎,直接被竇老太師欽點進入翰林院,可惜他在翰林院裏磨了三年墨後,竟然自請去了西蜀,誰都不明白這探花郎犯了什麼傻去了那窮困荒蕪之地,直到和他一起出任的同僚都在新帝登基的皇權交遞之間站穩了腳跟升官加薪之時,他仍然在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默默無聞當著他的七品芝麻小官。這一韜光養晦就是十幾年,直到他從大家嘴裏的嗤笑聲到逐漸忘了還有蘇文淵這一號人物時,他卻不聲不響一鳴驚人地破了西蜀困擾百年之久的私鹽運販的驚天大案。

隨著上至正三品戶部尚書下至九品巡史的官員人頭落地,各路皇家富商紛紛抄家屠戶,一夜之間西蜀關中一帶血流成河,而蘇文淵則踩著無數鮮血白骨,無數人的恨之入骨,無數人的熱愛敬佩,連升四品成為正四品中書侍郎,然後被一旨皇卷特召回到建安。

雖說是政治新貴,可手裏沾滿鮮血的蘇文淵在這文質彬彬每天喧嚷著大國大義的官儒眼裏,還是太過血腥了一些,想到那些隨著風不經意傳到她耳裏的細細碎語,蘇皖雲低頭心裏輕笑了一聲,握著薔薇的手上,皮膚細嫩得仿佛能掐出水,而眉梢眼角則一點細紋都沒有,可是自己的心裏,到底是重活一世的人,真的和這些豆蔻年華的小姑娘不一樣。

也不知現在父親怎麼樣了,蘇皖雲正想得出神,一個甜軟微微帶一點羞澀的聲音打斷了蘇皖雲的思緒,“姐姐,你很喜歡薔薇花嗎?”

蘇皖雲轉過身,隻看見一個俏生生的少女正歪著頭看著自己,她睜著圓圓的杏仁眼,好奇地打量著她,圓潤的臉龐上帶點嬰兒肥,一點朱唇微微嘟著,更顯得天真可愛,額前幾粒渾圓的珍珠奕奕生光,一身鵝黃襦裙和頭上一尾翩翩欲飛金蝶戲珠相互映襯著,更顯得她眉目嬌俏動人。

沈妍冉嗎?正四品戶部吏司侍郎沈時道之女,蘇皖雲心裏浮現了這個名字,選秀之前,蘇文淵已經拿了所有建安貴女的畫像一一讓她辨認,便是為了防止自己不慎得罪人,看來自己的功課沒有白做,蘇皖雲心裏默默感歎一聲,父親真是用心良苦。

蘇皖雲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眼前的少女,頭上配著的金蝶戲珠,鍛熔的金絲扭成束後靈活易動,這是天工坊鍾老師傅的拿手絕活,再看身上的襦裙,在陽光下盈盈閃爍如繁華盛開,正是貴女們所追捧的天織坊新品繁花似錦,鍾老師傅做的每一件飾物,已是公開競價,這枚金蝶戲珠連顫微動,至少值平常人家三年的夥食,看來沈時道對自己的女兒抱有很大期望,同時更顯明了這戶部的職位,果然是肥得流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