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四章、牛人的九字方針(1 / 3)

其實,鄧慶林也不是心裏撐不住事的人。

二十年前,他剛剛二十多歲,就是鬆山市臨縣河縣的縣委辦公室主任,年輕幹練,博學聰明,前途無量,是縣委上上下下對他一致的呼聲。雖然褒獎裏不無譏嘲或巴結的味道,那也是因為眾人都知道他即將成為縣委書記的東床快婿,才幹加機遇加靠山等於飛黃騰達,,是個人人都知道的仕途公式,他幾乎擁有了等號前的所有加數,等號後麵的結果已經是不言而喻的。

可是,就在他歡天喜地準備迎娶新娘過門的時候,一場意外的變故徹底改變了他的人生道路。在一次出差途中,他突然發現縣委書記的千金、他的未婚妻別有所戀,早就背著他與一個有婦之夫、河縣小有名氣的煤老板暗度陳倉、苟且雞毛,情思難割,藕斷絲連。當他看到那對狗男女手挽著手在歌舞廳跳貼麵舞,情意綿綿難舍難分的畫麵時,他立即傻了眼,年輕氣盛、心如刀割的他在痛苦之餘,當眾宣布了他要與他的頂頭上司千金一刀兩斷的決心,他實在不能夠容認未進洞房開始就戴頂綠帽子的殊榮,他不顧一切地宣泄憤慨,他毫不留情又毫不留餘地地大聲怒喊,捶胸頓足,擊桌擂凳,摔盤打碗,喧囂聲、撞擊聲飛出門窗,使縣委大樓裏所有的人莫名驚詫。

他太年輕了,血氣方剛,頭腦發熱,感情衝動,眼睛裏容不下小小的沙粒。出馬就是一槍,橫衝直闖,一心想把天撕破。可是他忘了,天上不但住著偷情的七仙女。而且還有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坐在那儼然然不可侵犯的位置上,容不下偷情的七仙女就是讓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難堪。聰明才子的腦殼是被氣昏了,就偏偏忘記了有個處事原則叫“投鼠忌器”,他不知道做出的事情比傻瓜還笨。

縣委書記的千金奮起反擊,使出的招數卻是豬八戒倒打一耙。她又哭又鬧,聲言自己堅決要與鄧慶林斷絕關係。說過去不了解他,現在才明白鄧慶林為人太輕浮、暴躁、狂妄、野心太大。說他在和她耍朋友期間,不知道談情說愛,而把大部分時間用來狂妄地抨擊上至中央下至省市縣的許多現行政策,尤其是對縣委縣政府的許多領導人大放不恭之詞,說這個老不堪用,說那個不學無術,說某某長既摳門又貪婪經濟問題嚴重不清,說某某副書記與小姨子明鋪暗蓋關係曖昧和辦公室小女子摟摟抱抱拉拉扯扯,說某某老副什麼長、某某老副書記是屁事幹不了的木頭是隻知道享受刀頭供品而從不為人負責的泥菩薩。是聾子的耳朵——擺設一堆又一堆查無實據又不能讓人不信的檢舉揭發材料送到縣紀委的案頭,於是那些揭了疤痕捅到痛處的焦惱難言的什麼長們副長們副書記們,很自然地結了成統一戰線,成了一條戰壕的戰友,抓住那些並不是直接指向自己的“政治言論”,眾口一詞作出決定:鄧慶林政治上輕狂幼稚。不能和縣委保持一致,與現行政策有抵觸,不適宜再在縣委辦公室這個重要部門工作

鄧慶林被無情地趕出了縣委大門。當他來到新的工作單位——市環衛所當清掃工時,他才冷靜下來,他才開始檢討自己在政治上的不成熟,承認自己太幼稚太單純太可笑了,你鄧慶林不是讀過《資本論》嗎?馬克思是怎麼說的?婚姻本來就是與政治緊緊綁在一起的私有製的產物。這件事情如果稍微冷靜一點,也不至於摔得鼻青臉腫慘不忍睹,憑自己的本事是完全有能力設計出許許多多攻防自如,足可以保身的辦法來。可是晚了。世上沒有後悔藥賣,當個事後諸葛亮有什麼意義呢?恨隻恨自己太撐不住事了,小毛頭兒一個,無頭蒼蠅一隻,顧頭不顧尾的袋鼠一頭。滑稽、可笑。可是一切都晚了,不可補救了,自己釀成的苦酒隻有自己去把它喝完。可惜他他讀過那麼多的書,《婚姻與家庭》、《論策略》、《進一步,退兩步》、《**傳》、《左傳》、《孫子兵法》、《三國演義》、《赫魯曉夫傳》、《**與**》、《金陵秘聞》、《政治家與陰謀》,而《三國演義》和《孫子兵法》中的很多章節它能夠倒背如流。他曾經把諸葛亮當作自己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楷模,但他更欣賞曹大丞相,他認為阿瞞公的膽識與策略更具有實用性、可操作性,當然就具有科學性和可學性。他有太多的抱負與追求,甚至具有“給我一個支點,我就要把地球撬起來”的自信。可是這一切的一切,,一夜之間,倏忽哉,之乎者也亦焉哉,竟成南柯一夢矣!

善飛的老鷹失去了翅膀,竟不如一隻落湯的雞母;威風凜凜的山中之王猛虎到了寸草不生的沙灘上免不了被小家犬一頓羞辱。

這回,鄧慶林仔細地分析了自己所麵臨的形勢,他真正開始變得聰明了。他知道他在河縣得罪的絕不僅僅是一兩個人,那個心狠手辣的“千金”所做的一切,已經讓他得罪了縣裏所有掌權者,這就是說,這些人隨便說一句話,合在一起幾十隻他於死地的尖端武器,在和縣,他已經跳進了萬劫不複的深淵。雖然孔聖人早在兩千多年前就說過“唯婦女與小人為難養也”,自己也在好多年前就讀過這句名言古訓,過去可就是沒有當回事去領會它研究它記住它應用它,這次終於吃了女人和小人翻手雲覆手雨的苦頭,頃刻之間,女人和小人們就把一張大網變成一口巨大的黑鍋扣在了他的頭上,再掙脫那張網絕砸爛那口鍋絕不是一年兩年三年五載所能夠輕易成功的事情了。“政治上不可靠”,那條沉重的尾巴隻要栽在他的屁股上,很可能是一個終生的記號。在和縣這幾千平方公裏的土地上,無論他走到哪裏,都隻有一輩子夾著尾巴老老實實地做人的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