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在回家的路上
兩個身著製式襯衣的男子在並不是很明亮的燈光下收拾著行李，看起來其中一個好像要出遠門，另一個是來送行的。軍人收拾起東西來總是比較整齊，不過真的隻能說是相對而言整齊，任誰要把十幾年的人生打包進方方正正的箱子裏都不可能不是亂糟糟。
“你這兒，你還是要留下點位置等一會好放那把將官刀吧。”看上去稍微年長一些的那個軍人用手壓了壓箱子裏的衣物，有些傷感地說，“原以為有你在前麵擋著，我怎麼著也能平安無事地混到退役，哪知道你從來都是讓我拋頭露麵。”
“哈哈，誰叫你正洙哥是國軍第一美男呢。我這張平淡的臉拿出去人家根本記不住嘛。”年輕的那一個有著一張很溫和的麵具臉。深得好像用刀子刻出來的雙眼皮在韓國人中很少見，那雙總是習慣性地眯起來的大眼睛也是罕見的純天然的，短但是高挺的鼻子一下子破壞了漂亮的五官，這就是一張完美適合麵具的臉啊——就是隻露眼睛的話是絕對美男的臉。
“是啊，不過為了讓我這張英俊的老臉更加迷人一點，你是不是可以把那天生憂鬱的眼睛貢獻出來呢？”兩個生死相交的軍人像換崗敬禮一樣互相以敬語調侃著，誰也不願意承認空氣中凝結出來的離別的哀傷。
“要收拾完了呢，哦，對了，正洙哥，有件事情還希望你能答應我。”
“什麼事？”
“就是我的野馬，以後的保養還請正洙哥行個方便，這瓶中國的國宴酒就算是我預繳的費用了。”
“你小子，哼，從小到大，你說，你什麼時候花過自己的錢，嗯，這酒也應該是國家的吧。”韓正洙接過那漂亮的青花瓷酒瓶卻毫不領情地罵道。
“是啊，十多年了，所有的一切都是國家安排的，完全沒有過自己的生活……”
“阿辰，再考慮一下吧，雖然有議員那麼說，但是幾位老將軍都是支持你的。”
李辰輕輕吐出口氣，合上箱子，“正洙哥，大人是軍政府之後第一位民選總統，我不能讓他開創的時代因為我而受到威脅，那些議員們的擔心是有道理的。文官的體係天生對於有威望的軍官是排斥的，何況，我確實是那個人的兒子，雖然年輕但還算有點威望。”說著說著又臭屁起來了，不過，這個笑話終於在這個氛圍下冷場了。
“這樣的文官政治真的好嗎？我看也不見得。那個人也是受害者，而且這麼多年也為國家做了不少貢獻，議員們不是都已經默認了他的頭銜嗎？”
“那個頭銜應該是最後一個了吧，算是給一個憂鬱症的老頭一些安慰，但是對於我這樣二十歲初半的年輕人，他們是一定會把我趕出殿堂的，哪怕我隻是一個看家護院的。”
“哼，從朝鮮時代開始儒生就隻會清談誤國，幾時做出過利國利民的事情來的？阿辰，你的授刀儀式所有的將軍閣下都會出席的，不管怎麼樣，軍隊都是你的娘家。”
“替我謝謝那些老爺爺了，授刀儀式我就不參加了，總統閣下已經同意了，既然決定要離開就不要麻煩人家了，我們不是那些以浪費大家時間為專職的政客不是嗎？”
“好吧，再說什麼也隻是徒增傷感，那麼我也不送你了，你自己扛著包走吧。”人就是這樣，如果有個什麼形式上的送別，在場的人們反而把精力放到彼此之間的點頭哈腰上去了，注重形式禮節的韓國這種麵子活動更加多而且費神。可是如果沒有什麼形式，人們反而更容易記得那個應該去送別的人，在心裏會留下更深的印記，甚至形成一個盛眼淚的小水窪。韓正洙的這個水窪已經滿的快要溢出來了，所以他找了個理由趕緊跑掉。
“哥，正洙哥~~真是的，找個免費的搬運工都不行，不就是個少將嗎，當年，我連中將一樣使喚。”收回手上的鑰匙，李辰把鑰匙扣係在台燈的拉繩上，風兒吹過，白銅的鑰匙互相碰撞著都想讓對方相信自己的故事，比起窗口那彈殼作的風鈴更加的幼稚和令人傷感。
就像一個普通的複員軍人一樣，李辰背著山地步兵的一人多高的背囊，胸前掛著海軍陸戰隊的防水包，左手一隻空軍聯絡官常用的裝通訊機的大箱子，右手本來應該是拿武器的反而空蕩蕩地抓著一隻剛剛麵世不久的三星手機，這是民用品，是總統夫人得到的試用品，送給他做退役禮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