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鬥琴(1 / 2)

接下來的一場,是沈謝與水無形的文鬥,這一場,由上場勝出的一方出題決定比試的內容。而沈謝出的題目是鬥琴。

那日落花樓比詞,沈謝輸給了水無形。今日似是尋個穩妥起見,沈謝選擇了比試琴藝。我不禁納悶,水無形會彈琴嗎?這倒是沒有見過。

中國古代的琴家多為文人,君子六藝之“樂”最重要的表現形式便是琴藝。但古時文人專於經史子集,於琴藝之道,文人們又主要是藉琴求道,修身養性,而對樂曲旋律結構,章法,節拍等不甚追求。陶淵明撫“無弦琴”,說“但識琴中趣,何勞弦上聲。”給後世文人們極大的精神慰藉,是品琴道的極致典範。

當然,這不是說書生撫琴,就不諳音律,亂彈一氣。或許他們指法上並無造詣,但於琴音意境上的追求卻不亞於專業琴師。而醉心詩詞的沈謝跟水無形二人,皆是情緒敏感之人,想來兩個人的“鬥琴”比試,必然也是一場精彩的表演。

擂台之上,左右二十步之間,此刻已然安置了兩柄弦琴。兩個人一左一右走上台去,然後相互拱手,落座於琴台一側。

鬥琴,不同於琴藝展示,實際上是一種極端的琴藝比試。由比鬥雙方各自選曲,然後相繼操琴,比的不單單上的於琴藝上的造詣,還有對自己情緒的把握,對心境的掌控。如若一方首先被對方琴音所擾,便是敗了。

沈謝收斂凝神,閉目片刻,便手撫琴麵,指撥琴弦,隨之琴音頓起。

他所操的曲子,名為《胡笳十八拍》。

《胡笳十八拍》,據傳是蔡文姬所作。漢末大亂,烽火連年,蔡文姬在逃難中被匈奴所擄,流落塞外,後與匈奴左賢王結成夫妻,生了兩個女兒。在塞外度過了十二個春秋的蔡文姬,卻無時無刻不在思念故鄉。後曹操平定了中原,與匈奴修好,派時節重金贖回文姬,於是她便寫下著名長詩《胡笳十八拍》,敘述了自己一生不幸的遭遇。

而今沈謝所操之《胡笳十八拍》,是古樂府琴曲歌辭,一章為一拍,共十八章,故有此名,反映的主題是“文姬歸漢。”描述了蔡文姬思念故鄉而又不忍骨肉分離的極端矛盾痛苦的心情。音樂委婉悲傷,撕裂肝腸。

這首曲子全段離不開一個“淒”字,沈謝琴音乍起,一股淒切哀婉的聲音便在整個演武場上開始蔓延,高則蒼悠淒楚,低則深沉哀怨。

我不知道沈謝如今是何心態,選奏了這首如此淒涼的曲子。但隻見台上的他,似乎全然沉寂在自己的琴音之中,目光專注,神情肅穆,就像是在追尋那蔡文姬的身影,為她敘述著一生的悲苦不堪,而在場的所有人,也似乎漸漸被這種淒楚的情緒所感染,神遊物外。

沈謝於指法技巧上或許並不高明,但琴音所及之處,卻如泣如訴。他的心境竟然於琴曲答道了高度的契合,不知道這麼一個才子闊少哪裏來的女子身上才有的哀怨悲憤。我有種怪怪的感覺,就像站在台上的不是意氣風發的青州才子,而是一個黯然銷魂的失戀青年。

就在眾人渾然忘卻,深感文姬不幸一生的同時,水無形動了,與沈謝低沉的琴音不同,他兩指一撥,高亮明快的琴音頓起。

這一曲,卻是《醉漁唱晚》 。

《醉漁唱晚》是唐代詩人皮日休和陸龜蒙所做的琴曲,全曲描繪了漁翁豪放不羈的醉態,素材精煉,結構嚴謹。明刊本《西麓堂琴統》所載之解題雲:“陸魯望與皮襲美泛舟鬆江,見漁父醉歌遂寫此曲。西塞山前,桃花流水,其興恐不相上下也。”由此可見,此曲實有笑傲煙雲,醉鄉酣美之意,非塵埃奔走,粗心浮氣所能領略其趣。

“翁裏乾坤大,壺中日月長。”聆聽此曲,便會有這樣的感覺。

這是兩種截然不同心境的碰撞!一個婉轉哀怨,似悲而傷懷,一個怡然自得,似灑脫不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