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仁肇深知,李仲宣這個人,平日裏雖如其父一般酷愛詩詞,但實際上骨子裏有一股傲氣,最看不上那些整日吟詩作對的酸腐文人。他之所以跟文人為友,長談詩詞,隻是為了迎合他那文人父皇的脾性而已。
如今見李仲宣露出一副極是推崇道夕的樣子,林仁肇心裏也甚是好奇這位道夕大師有和奇特之處來。
兩人相視一眼,皆笑出聲來。道夕是真心敬佩這位南唐最後的忠臣,而林仁肇卻是從這個少年和尚目光中發現了年輕人難得的真誠。
道夕這個人平時大大咧咧的,看起來沒啥誌氣,也沒氣場,但當遇到敬佩之人的時候,卻極是真誠。
“久聞林將軍當年率敢死之士死人逆風舉火焚橋,力阻周軍之大名,今日得見,三生有幸。”道夕的語氣極是真誠,卻並非客套之言。
當年周世宗柴榮率軍南下淮南,企圖消滅南唐,正陽橋前一役,林仁肇以一己之力,阻退周軍。當時焚橋,後周駙馬,殿前都指揮使張永德見他力拔亂箭,曾吃驚稱:“彼中有人,不可輕敵。”於是急令三軍,退兵而去。
多少年過去了,自李煜登基,南唐偏安一隅,兵備鬆弛,久無戰事,林仁肇當年勇武早已鮮為人知,想不到今日卻從一個年輕和尚口中道出,他難免唏噓感概。
正陽橋一役,至今已過去二十餘載,而眼前的小子看起來也不過二十,卻能知道自己的當年事跡,林仁肇不禁對道夕充滿了好感,“大師謬讚了,林某隻是盡一個臣子應盡的本分而已。如今國事,卻已無用武之地了。”
話語間,少了分銳氣,多了幾分失意。
“將軍不必如此,家國社稷,豈是幾個書生能保全得了。軍人以保家衛國為天職,當今天下紛亂不休,定有將軍一籌胸中所懷之時。”道夕的話其實更多的是出於寬慰,南唐亡國,根本就沒打什麼仗,膽小怕事的李煜便投降了。
“好一句,軍人以保家衛國為天職!大師寥寥數語,卻讓林某茅塞頓開,今日得遇大師,實乃林某之幸。”道夕的話讓林仁肇眼前一亮。他何嚐不知對方之是寬慰之言,但道夕無意中的一句“軍人以保家衛國為天職”點醒了林仁肇。
他是個軍人,無論皇帝如何不待見,他都要履行作為一名軍人的責任,而軍人的責任,便是當國家危難之時挺身而出。他瞬間豁然開朗,如撥開雲霧見青天般,一掃之前鬱鬱不得誌之感。
“將軍言重了,小僧隻是說出心中所想,將軍德才兼備,非小僧所能比也。”
道夕見自己無意之言,卻為掃去了一位名將忠臣心中深藏的陰霾,不禁也替林仁肇高興起來。而最開懷的應該是一直默默旁觀的李仲宣,他有意接近林仁肇,但苦於對方一直不冷不熱的態度。而如今道夕一出現,兩人便相談甚歡,這是他很樂意見到的。
雖說自己與道夕沒有很深的交情,但他通過山門前與道夕一番言語,知曉道夕有可能對自己的小姑姑有意。如此,隻要搞好跟小姑姑的關係,道夕還不是站在自己這一邊麼。
那麼求他幾首詩詞取悅了父皇,然後讓他與林仁肇接近林仁肇取得支持,想到這裏,李仲宣對未來充滿了希望,心情不是一般的爽。
三人圍坐一起,期間,林仁肇一直在敘說自己行軍打仗時的經曆,道夕對此大感興趣。大凡年輕兒郎,總是一腔熱血,向往軍伍中那種為家為國拋頭顱灑熱血的豪情,以及兄弟袍澤之間單純的情義。
道夕雖然生性淡泊,不喜打打殺殺,但林仁肇話語間那種男兒血性引起了他的共鳴。特別是再說起當年正陽橋一役的詳細情形時,道夕對林仁肇的那種視死如歸的大無畏精神深深震撼。
待林仁肇說完,道夕忍不住吟起一首詞來,抒發胸中之意來。
“千古江山,英雄無覓、孫仲謀處。舞榭歌台,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斜陽草樹,尋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裏如虎。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贏得倉皇北顧。四十三年,望中猶記、烽火楊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鴉社鼓。憑誰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稼軒翁的詞一出,林李兩人皆是一亮。林仁肇是感動。辛棄疾的詞,說的是自己奮鬥四十三念欲收複失地感慨,而聽在林仁肇耳中,卻恍若詞中所抒發的是自己的感想,便以為道夕是以詞來激勵自己。
而李仲宣聽完卻更加堅定把道夕引薦到自己父皇麵前,隻是這等激進豪放的詩詞還是要勸他少做為妙,不僅是與當今詞壇婉約風大相徑庭,更嚴重的是,李煜是一個安樂皇帝,素來不喜別人枉議兵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