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仁肇不知道夕是何用意,但那日在街頭確實聽過一個非要給自己畫像的落魄書生吟過此詩,並且後來還應他的要求在畫像上麵把這首詩給提了上去。當時林仁肇不以為意,以為隻是落魄書生一時興起所吟。並且林仁肇自己也深深為詩中那份俾睨天下的豪氣所感染。
如今再聽得道夕吟來,他不免詫異地問道:“大師也覺得此詩豪氣幹雲?”
道夕很無奈地看了一眼林仁肇,歎了口氣,不知道是為太祖的詩作不顯南唐而哀歎,還是為林仁肇大禍臨頭而悲哀 。
“ 南唐北漢歸一統這一句,將軍不覺得有問題嗎?”
問題?林仁肇疑惑不解, 他隻是覺得整首《詠史》很有氣勢,雖然明白詩中所言之南唐便是指自己所效忠的唐國,但也隻以為是書生們渴望南北一統的心情而已。其實他自己也希望帶領著南唐軍隊,橫掃天下,一統山河,建一番不世之功。
林仁肇想了想,還是不懂道夕的意思,於是問道:“ 有何問題?”
道夕微笑道:“將軍不覺得做這詩的人,胸懷天下,且並不是我朝人士?”
“啊?”聽道夕這麼一說, 林仁肇也不禁懷疑起來,“林某初聞此詩,是從街頭一落魄書生口中所得,一開始被詩中所雲之豪氣所折服,卻未曾發現詩中潛在的問題。”
當初一時興起,想都沒想便應允了那落魄書生的要求在畫像上題了詩,現在想想,若是那人心懷歹意,自己豈不是作繭自縛?
他越想越急,不顧道夕便急忙衝進臥室尋找那副畫像。當時那書生身無分文,苦苦哀求為自己畫像,見其可憐,林仁肇才做下這等事來。
道夕知林仁肇是去尋那畫像了,故而沒有阻攔。他心下琢磨著,是把趙匡胤的陰謀向林仁肇和盤托出呢,還是用其他的方法勸服他。總而言之,道夕現在想的,是讓林仁肇舍棄南唐,投靠明主,而這位明主就是想要陷害他的趙匡胤。
林仁肇把臥室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到那副畫像,心裏越發覺得這事蹊蹺。他頹然地從臥室裏走出來,歎了口氣,“想不到林某一時好心,居然被有心之人陷害。不過大師為何會突然提及這首詩來?”
他越想越覺得奇怪,而最奇怪的是眼前的道夕為何會知道這詩作,難道他知道自己畫像之事,或者他根本就是策劃者?
道夕見林仁肇心下起疑,也不在意,“將軍可知,這詩乃是江北那位雄心壯誌的都檢點所作。”
“趙匡胤?”林仁肇一聽,又驚又怒,“兀那書生,是有意害我!”
“將軍這是何意?”道夕知其內情,卻故作疑惑地問道。
林仁肇見道夕不像是裝出來的疑惑,便把當日畫像一事告知了道夕。道夕聽完之後,卻故作高深地笑了起來。
“大師為何發笑?”林仁肇不解地問道。
“將軍的畫像,若落入陛下手中,定是殺生大禍,若落入趙匡胤手中,卻不知是福是禍?”
林仁肇冷哼一聲,道:“趙匡胤恨我入骨,定會在這畫像上大做文章,陷我於不義。”
“趙匡胤如若要用畫像來要挾將軍,又為何幾次三番派殺手刺殺於將軍?”道夕反問道。
“興許是他見刺殺不成,便施此毒計。”林仁肇現在已經堅信這“畫像毒計”是趙匡胤所為,但一時也吃拿不準對方打的是什麼主意。
“無論趙匡胤打的是什麼主意,將軍現在進退失據,丟失了畫像,卻是一個極大的麻煩,不知將軍將如何應對?”
林仁肇一籌莫展地看著道夕,如果這畫像真的是如自己猜測那般被趙匡胤派人所盜,那麼等待他的結果隻有兩種,一則是被趙匡胤用反間計呈於李煜麵前,以李煜的性格,自己估計難逃一死,;二則便是放棄眼前的一切,身份,地位,抱負,從此隱姓埋名,老死山野。
放棄一切,遠遁他鄉,以林仁肇對南唐的忠誠,他不會再山河破碎,家國社稷岌岌可危之時當一個逃兵。可是,如果留在金陵麵對不可知的後果,他實在沒有信心,相信李煜不會中趙匡胤的反間之計。
“將軍有沒有想過渡江北去?”道夕見林仁肇愁眉不展,知到他是想明白了其中利害,便試探地問道。
林仁肇一聽,勃然大怒:“大師此乃何意?林某雖不是英雄豪傑,但也隻忠臣不事二主,豈會做出那認賊為主之事。”
林仁肇語氣之堅決,把道夕嚇了一跳,果然是南唐第一忠臣,一個心思是要跟南唐共存亡。他本想試著規勸林仁肇投效趙匡胤,但現在看來是沒戲了,便不好再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