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六一早,我就匆匆告別了父母,告別了文琴,踏上了回C城的路途。按春節長假規定,像我這樣外省的,完全可以再呆兩天返回,但原定年前開的全市文化工作會議因故推到春節後,我必須盡快返回弄稿子。我的春節一直籠罩在這個會議的陰影中,這個大會一日不開,魏局那份早已寫好的講話稿就要一遍遍修改,說不定還要推倒重來。回老家前,唐主任對我有交代,年初六必須返回修改稿子,他那個破鑼似的嗓音簡直成了我的夢魘,一想起來頭皮就禁不住一陣陣發麻。
回C城第二天一早我就趕到了局裏。原來以為雖然大會在即,但我的任務不過是對以前的稿子進行一些精益求精的微調,誰知道和唐主任一照麵就風雲突變了。
唐主任摔給了一疊S省文化廳的會議領導講話材料,說先看看吧,有活幹了。下午劉局召集原來一班人馬開了個碰頭會,主要是說魏局在春節期間看了這些材料,對原來完全按照省文化廳會議領導講話的套路很不滿意,要求將S省的一些新提法揉進去重新寫。我的頭一暈,這一動足夠我兩個星期昏天黑地般地忙活了。
在C城人都還沉浸在新年其樂融融的氣氛裏時,我卻無奈地開始做新一年第一個無用功。說是無用功,是因為如果春節前這個大會如期開掉,這個工作壓根兒就不需要去做的。但既然活來了,我還是發揚了一貫吃苦耐勞的精神,決心埋頭把它做好再說。
一連幾天,我都在潛心研究S省的稿子。說實話,S省幾個領導的講話稿寫得的確好,很放開,而且每篇講話稿都有一套說法,有許多值得學習的地方。反觀我們省文化廳的幾個稿子,四平八穩,透著平庸之氣。S省的講話稿年前就以文化通訊的形式發到辦公室了,但我竟然一直沒去看,經過劉局這一點撥,還真如醍醐灌頂,我每天忙忙碌碌,亂七八糟的東西看了許多,但關鍵的東西卻沒去看,今後一定要注意吸收全國各地的發言稿寫作經驗,考慮問題要站得高,看得遠,思路一定要打開,要有氣魄。要改變對寫講話稿的偏見,一篇講話稿從什麼角度寫,怎樣布局謀篇,怎樣寫出新意,其實也很能反映一個人的水平,今後我要在這些看似枯燥的東西上動點心思,在朽木上雕出花來才是本事。
離大會召開的日期越近,我們加班的頻率也越來越高,不知不覺中,中午和晚上都要在辦公室裏吃盒飯了。我有幾晚都弄到了十一點多才回到宿舍。這麼折騰,事情隻有一個,就是修改魏局的講話稿,這真應驗了某位老機關說的話,給領導寫稿子,從來沒有放在那裏兩三天現成的等著開會,總是擠到開會前的晚上下屬們還在加班加點修改。我感覺我們就像丹麥來的兩個騙子,在空空的織布機上不停地忙碌著。其實這樣的會開了也就開了,領導照樣也講了話。偏偏到這時候魏局很較真,劉局也跟著認真起來,我們的兩位主任似乎也認真起來。
我效率很高,一天改出一稿,將亂七八糟的意見吸收進去。大家卻越改越覺得有很多地方看著不順眼,最後對魏局本人改過的一段竟然也看著不舒服了。但誰敢隨意動魏局的文字呢?在機關裏似乎有一個鐵的不成文的規則,那就是,第一,老大是對的;第二條,如果老大錯了,請參照第一條。下屬即使認為自己對,但因為老大從來是不會錯的,所以,那些倒黴蛋們隻好做縮頭烏龜了。在機關呆了一段時間,我已深感搞文字的人很痛苦,你隻能按領導的意圖去寫,你根本就沒有自己的思想,但如果你就這樣不思考了,領導就會說你沒有創意,就要懷疑你的能力。做個下屬真的很難,尤其當你頭上有幾個領導要層層審閱的時候,你就苦不堪言了。一個說要這樣改,一個則又說要那樣改,最後還是改回到原來的樣子。功勞永遠是別人的,過錯卻永遠會攤到你的頭上。回到家裏,我總是狼吞虎咽地吃了兩碗飯,饑餓的肚子才好受了一點。想到沒幾天就要開會了,心裏稍稍得到一點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