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天,唐主任和葉玲都沒有來上班,這在我的意料之中。葉玲的臉已經被唐主任老婆抓成那個樣子了,來上班不是明擺著丟人嗎?唐主任估計在處理那場遭遇戰的遺留問題,或許他老婆正在跟他鬧離婚,哪個女人能容忍得了自己的男人跟別的女人搞在一起呢?何況唐主任老婆一看就不是一盞省油的燈,看來這次由小戴一手導演的捉奸好戲夠唐主任好好消化一段時間的了。真是老天有眼啊,我心裏想,唐主任這樣可惡的人娶了那樣一個凶悍的老婆,上帝絕對是公平的,一物伏一物,沒有絲毫偏差。
隻是局裏還像往常那樣平靜,大家都以為唐主任又到哪出差了,葉玲本來就在為去留問題跑來跑去的,大家已經習慣她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樣子,她幾天不來沒有人覺得有什麼奇怪的。隻有我和小戴心裏清楚,這兩個人最近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我們卻不能對任何人透露哪怕一點那天捉奸好戲的內容,否則就是把我們自己給暴露了。世上事情有時就是這麼奇妙,知道真相和說出真相完全是兩碼事,什麼都知道的人和什麼都不知道的人常常是一樣的,那就是我們看起來也是一副茫然不知的樣子。
辦公室裏沒有了唐主任,朱主任常常又不在,這是我身心極為放鬆的好時光。除了完成既定的文稿任務之外,還可以搞搞自留地了,寫寫散文,搜集一些小說的素材,感覺內心充實了不少,失去的東西似乎又如同小溪水慢慢回流到了我的心裏。我不禁兀自歎道,沒人管的日子真的很爽啊!難怪那些有點才華的人都願意去自謀職業,去自辦公司,去做自由撰稿人,雖然跟公務員比起來,辛苦是辛苦了點,還沒有什麼保障,但那份沒人管的自由,那份想怎麼就怎麼的灑脫,可是千金都買不了的啊。
自由,多麼可貴的自由,難怪《勇敢的心》裏,華萊士最後在斷頭台上麵對死亡的刹那,從嗓子裏迸發出來的字眼仍然是“freeCom——”,真的很震撼人心。世上除了生命和愛情,還有什麼比自由更令人神往的東西了呢?而進入機關,當了公務員,我感到丟失得最多的東西就是自由,以及與自由密切相關的思想意誌、獨立見解和高貴人格。
機關中的人,本來要為人民服務的,但不少人卻成了某些領導的仆從,他們隻對上負責,對老百姓卻視如無物。機關裏有唐主任這樣的人在,才讓我感受到了做仆從的屈辱和無奈。唐主任一在我眼前消失,我立刻就能呼吸到自由的空氣。可見,人在本質上自由的,我們之所以感到不自由,原因隻有一條:在這個世界上,總有那麼些人想讓別人去做他們的仆從。我不禁想起《小公務員之死裏的那個可憐的主角,因為一次不小心將一口唾沫吐到了上司的頭上,竟因為過度擔心害怕最後惶恐而死。我想,作者一定曾是機關中人,否則體會怎會如此深刻,簡直活畫出了一個小公務員卑微的靈魂,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失掉自由,扭曲人格,戴著麵具,苟且偷生,在他身上我能清楚地看見自己的影子。
我正在胡思亂想著,桌上的電話忽然響了。拿起來一聽,是文琴的聲音,我的心裏就咕咚一下,這些天把調動文琴工作的事給忙忘了。
“怎麼有兩個星期沒給我打電話了啊?單位很忙嗎?”文琴問。
“是有點忙,不過,還算好。”我答,覺得心裏一下子亂了起來。
“聽你的聲音就知道你比較累,你要多注意身體啊。”文琴說。
“我知道的,”我說,鼻子有點酸,“你也要注意身體,照顧好自己。”
“嗯,我會的。”文琴在電話裏猶豫了一會兒,然後壓低了嗓音說,“告訴你一個不好的消息,我懷孕了。”
“啊,真的嗎?”我感到有些吃驚,上次回去跟文琴偷偷親熱過幾回,雖然沒有戴套子,但都是在推定的安全期裏,應該沒有問題的,怎麼就懷上了?要是真的,這個孩子來得可真不是時候啊,我們婚沒結,文琴的工作調動八字還沒有一撇,這當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