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租住的小破屋裏,躺在床上的蕭何吏翻來覆去睡不著,心裏千頭萬緒。上任的前夜,本來就是個興奮、期待、忐忑的夜晚,現在又加上了些許恐懼和憂慮,能睡著才怪。
她不會派人來報複吧?蕭何吏反複掂量著,以前總覺得政府的人特牛,誰也不敢惹,現在才知道政府裏的人也分三六九等,並不是個個都厲害的,其實自己挨頓黑磚頭和普通老百姓沒什麼兩樣!
還有今天的撤退,到底是為什麼?自己錯在哪了呢?喬局長不會因為這個事把自己的隊長給免了吧?
翻來覆去睡不著,蕭何吏索性點了一支煙,腦海裏卻浮現出前些天在市場的一幕,想起那個看似文弱卻身手不凡的年輕人。
那天,在天安市場,到處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市場的西頭,是一溜賣肉的攤位,估計有二十幾家,長長一排案板上,都放著色澤鮮亮的豬肉和排骨,後麵還有一些用鉤子吊著的大片豬肉。
案板前也是人來人往,一派繁忙景象。
第一個攤位的主人是個魁梧的壯漢,麵貌凶惡,滿臉橫肉,一副睥睨的神情,嘴裏叼著支煙,正在刀法純熟地劈刺挑割著,那些骨筋相連的豬肉在銳利的刀鋒下輕而易舉地被化解分割。
蕭何吏當時心裏還嘖嘖稱讚,想起了庖丁解牛,要換了他割這片肉,不定要費多大勁呢。
這時,一個穿著工商製服的人擠了進去,四十多歲的模樣,精瘦,臉色蒼白,頭上的帽子有點歪,嘴裏還斜叼著一支煙,邊走邊從手裏的一本票據上撕下了一張隨意地往案板上一丟:“交錢。”
“好嘞,早就給您老準備好了。”那賣肉的大漢臉上堆起了奉承的笑容,並麻利地從案板下取了錢出來,恭敬地遞了上去。
穿工商製服的中年人滿意地冷哼了一聲,回頭剛要走,卻又轉過頭來:“那些幹收錢的又來了。”
大漢向遠處看了一眼,臉上出現了不忿之色:“媽的!”
蕭何吏順著大漢的目光看過去,兩個推著自行車,身穿動檢製服的人正向這邊走來。
穿工商製服的中年人搖搖頭向外走,嘴裏嘟囔著:“娘的,我們辛辛苦苦建了市場,他們屁都沒幹,也來收錢,還他娘的有沒有天理!”
賣肉的大漢聽到,心裏火氣更旺,把刀啪的插在了案板上,怒聲道:“在這個市場,我就認工商,其他的都他娘滾蛋!想收錢?沒門!”
穿工商製服的人回來頭來小聲笑道:“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別讓我看不起你。”
賣肉的大漢冷哼了一聲:“您老就瞧好吧!”
蕭何吏心裏一驚,想起了前段時間局裏被捅死的那兩個動檢員,聽說至今還沒抓到凶手,再看看賣肉大漢殺氣騰騰的樣子,不免為這兩個穿著動檢製服的人擔心起來。
兩個動檢人員推著自行車慢慢走了過來,蕭何吏退到了一邊暗自打量著。
一個年齡約四十五六歲,模樣很奸猾的樣子,滿是麻子的臉上掛著討好的笑容。另一個二十歲上下,中等個頭,身材勻稱,麵皮白淨,眉目清秀,怯怯地跟在麻子後麵,仿佛有些害羞。
麻子笑嘻嘻地走了過去,很親熱地喊道:“壯子,生意怎麼樣?今天幾頭?”邊說著話邊掏出了檢疫證。
原來這個大漢叫壯子,蕭何吏心道,這名字起的好,名副其實。
再看這個叫壯子的大漢,根本不拿正眼看麻子,把頭扭向一邊大聲喊道:“新鮮的豬肉,新鮮的豬肉了,還冒著熱氣呢,快來看快來看啊……”一邊喊一邊拿刀撒氣般地向案板上砍著。
麻子一看人家不理自己這個茬,臉上稍稍有點掛不住,不過這絲尷尬的神情一轉而逝,馬上又笑嘻嘻到底走了過去:“壯子!幾頭?來,開票了!”
壯子顯得不耐,啪的一聲把刀甩在了案板上,入板足足有兩公分,木板把刀鋒牢牢地嵌在了裏麵,隻剩下刀柄在急促地晃動,發出嗡嗡的聲音,讓人聽了心生頓生寒意。
麻子也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兩步,反倒是那個白淨秀氣的年輕人依然穩穩地站著。
“開票,開票,就你娘的知道開票,老子今天還沒開張呢!開你嗎比的票啊!”叫壯子的大漢憤怒地大聲罵著。
一些膽小的女人聽到吼聲嚇得趕緊離開了,但更多的人反而慢慢圍攏了過來,臉上大多掛著幸災樂禍地表情,笑眯眯盯著麻子。
麻子的臉上滿是不自然的表情,看樣子他好像有點下不來台,但又不敢跟壯子叫板,處境很尷尬。就見麻子略微沉思了一下,又換上了笑容:“生什麼氣嘛!都是自家兄弟,既然生意不好那就老規矩,不撕票了。”
叫壯子的大漢臉色稍緩和了一點,眼神卻透著鄙視。
蕭何吏有些納悶,麻子都已經答應不撕票了,這個叫壯子的大漢為何還滿臉不高興呢?
麻子壯著膽子湊了上去,但離攤位還有半米多的位置停下了:“幾頭?”
“一頭!”話語裏透漏著不耐煩和鄙斥。
“一頭?壯子,別開玩笑了,一頭會這麼多肉?”麻子依舊打著哈哈。
“媽的,我說一頭就是一頭!我宰的豬大!行不行?”叫壯子的大漢怒目圓睜,順手拔出了案板上的刀,因為刀插的太深,這一拔晃得整個案板都動了起來。
麻子下了一跳,向後退了兩步,定了定神,有點無奈地說:“好,就一頭吧,交兩元吧。”
“不交!”叫壯子的大漢拒絕的很幹脆。
“壯子!那,那,那,一元吧。”麻子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幾乎已經聽不到。
“我一分也不交!”叫壯子的大漢寸步不讓。
麻子的臉上隱隱有了怒氣,估計是覺得這個壯子也太不識好歹了。
氣氛一下子變得劍拔弩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