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陰曆臘月二十三,小年。
東州的天空又飄起了雪花,西北風刮得特別地狂野,掠過樹梢房頂發出淒厲的悲號。
這注定是個不平常的日子。
蕭何吏自小就喜歡雪,他喜歡在雪天找個人煙罕至的地方,獨自一個人迎著風漫無目的地走,盡情地享受這些白色精靈在臉上融化出的溫柔涼意,直到全身都蓋滿雪花。
但今天他卻沒有這個心情。
蕭何吏迎著風走著,臘月二十三,本該是一個歡樂的日子,既是農村的小年,又是他的生日。
今天的雪仿佛也不一樣,好似含著沙粒一般,被風席卷著打在臉上,冷冷地發疼。
踏入紀委大樓,拂掉身上的雪,走進已經異常熟悉的那個房間。依舊先是坐著冷板凳等著,窗外的北風悲憤地呼號,正猶如蕭何吏此時的心緒。
劉主任今天也異常地反常,口氣之嚴厲,言辭之難聽,較以往更甚。
蕭何吏麻木地聽著,也懶得辯解了。懷裏的手機突然響了,拿出來看了一眼,微笑著向劉主任歉意地點頭示意,接通了電話。
“嗬嗬,我能忘了嗎……行,我吃好穿好,一會我還買蛋糕去呢,可惜你是撈不著吃嘍……”蕭何吏的口氣裏有一種撒嬌般的開心。
“蕭何吏!給我掛了!”劉主任雷霆萬鈞地吼道。
電話裏立刻傳來驚惶地聲音:“吏兒,是不是娘耽誤你事了,惹領導不高興了?趕緊掛了吧,啊?”
蕭何吏有些憤怒地盯著劉主任,嘴裏卻溫柔地說:“沒事娘,一個同事。”
劉主任忽地站了起來,指著蕭何吏的鼻子一字一句地說道:“蕭何吏,你給我掛掉!”
雖然蕭何吏捂住話筒,但那邊還是感覺到了什麼:“吏兒,沒別的事,娘先掛了啊。”電話裏馬上傳來嘟嘟的忙音聲,可以想象那邊是何等的惶恐。
蕭何吏麵沉似水,目光冰冷地盯著劉主任,將手機極慢極慢地揣進了懷裏,他能想象到娘去鄰居家打電話時是帶著一種自豪甜蜜的微笑,而掛斷電話時卻是何等的慌亂與驚恐。這一刻,他殺人的心都有了。
劉主任被蕭何吏的眼神嚇了一跳,他掩飾地轉過身,不耐煩地向後揮揮手:“走吧,走吧,不談了,不談了!”
蕭何吏沒動,依舊冷冷地盯著他。
劉主任能感覺到背後的目光,但他不敢回頭,見過憤怒地仿佛要冒火一般的眼神,但卻沒見過如此冰冷的帶有殺氣的眼神。
他不動,蕭何吏也沒有動,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地站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蕭何吏動了,他裹了裹衣服,轉身出門了。
劉主任又等了一會,這才回過頭來,發現蕭何吏確實走了,不由猛地跌坐在了椅子上。
蕭何吏走出大樓,撥出了電話:“嬸啊,剛才忙著,您能幫我叫叫俺娘嗎?”
“好啊,你等著。”
“謝謝嬸,麻煩你了。”蕭何吏感激地說著,他知道,這個時候農村就開始忙年了,不但自己的奶奶和母親忙,就是隔壁的嬸子也在忙。
母親跑來了,氣喘噓噓地接起了電話,然而無論蕭何吏再怎麼用輕鬆的口氣開著玩笑,母親卻一直愧疚不安:“吏兒,你別哄娘了,娘知道給你闖禍了,下次娘等你電話,再也不給你打電話了。”聲音有些哽咽起來。
蕭何吏放下電話,右手發狠似得捏著關機的按鍵。他沒有坐車,在沙粒暴虐的雪中步行回到了院裏。
剛一進院,小雲哭著就撲了上來:“蕭隊,不好了,蕭隊,不好了,嗚嗚嗚……出事了……嗚嗚嗚……”
“能有什麼破事!你給我慢慢說!”蕭何吏一下子爆發了,大聲地朝小雲吼叫著。
“黃猛他們今天查了一車豬肉,結果去了五十多個人,把他們打了,聽說還拿著刀……嗚嗚嗚……已經有兩個人去醫院了,好像傷的很重很重……”
“別的人呢?”蕭何吏一下子冷靜了下來,他一直有這個優點,越碰到緊急的大事,反而越加清醒。
“嗚嗚,都去了,我爸爸也去了,他們拿著鐵棍和刀子去的……嗚嗚嗚……”畢竟是女孩子,雖然平時很機巧伶俐,但遇到大事早已慌了神。
“飛揚也去了?”蕭何吏知道有雲飛揚在,就不至於不可收拾。
“嗚嗚,他今天學車去了,給他打電話的時候,車都跑到別的縣裏去了……”
“什麼地方?”蕭何吏的心咯噔一下,或許真要出大事了。
“黃河大橋北二十裏。”小雲哭著說。
“為什麼不早告訴我?”蕭何吏有些生氣地問道。
“打了,打了幾十次,您總是關著機!”小雲一邊哭,一邊說著。
蕭何吏想起了自己剛才關係的情景,一股怒火慢慢地燒了上來:“報警沒有?”
“還沒有,爸爸他們不讓報!”
“胡鬧,趕緊報警。”蕭何吏沒等說完就向門外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