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張麗的文字,更多的是感動。這一點,更體現在她的散文作品裏。
小時候和外婆相依為命(《外婆》),幾年的寒窗苦讀,作者終於考上了理想的學校,要到外地求學的那天清早,“外婆趕來了,她拉著我的手哽咽著:‘你這一去,沒有人送你,我擔心你拿不動行李,擔心你找不到座位,擔心你在外受別人的氣。春天你哮喘發作誰照顧你,夏天誰為你搖扇驅蚊,秋天你的牛皮蘚發了怎麼辦(是外婆一直采草藥治我腿上的頑疾),冬天誰為你蓋被,你滿是凍瘡的手誰為你洗衣……”外婆的擔心,那是愛的牽掛。等作者上班以後,因為生活的種種很少去看外婆。當聽到外婆去世的噩耗,“我知道此生我的內心不會平靜,我在人世也會更加孤伶”。痛惜追悔之情,溢於言表。
張麗用素淨的文字感受生命的缺憾和生命的感動,令人深思、共鳴。
同樣,在《父親?艾蒿》裏,一輩子勤勞的父親從來不知道偷懶、休閑,“打電話讓父親來玩玩,他說沒時間,田不種可惜”;作者找了“幫我帶孩子”的借口讓父親過來,善良的父親卻拒絕了,說“我的病傳染”;當以種種借口不到城裏來、怕打擾兒女生活的父親得知城裏的孫女因為蚊子咬了幾個紅包破潰出血滿身疹子需要艾蒿煎水洗的時候,“在端午節的清晨,在淅瀝的雨裏,我的父親用鐮刀在一個個山坡,砍了一捆捆艾蒿,然後佝僂著背挑到木樓上陰幹”,最後,隻“呆了一夜父親堅持回老家”。讀到這裏,我仿佛看到了作者父親佝僂著背的身影,我的眼睛忍不住潮濕起來。我相信,作者寫這些文字的時候,也是飽含著熱淚的。這樣的細節,可以與朱自清的《背影》相媲美。作者寫到:“艾蒿,家鄉的艾蒿,漫山遍野毫不起眼的艾蒿,如此神奇的野生植物,難怪鄉親們視為珍寶。”其實,父親,那些不起眼的鄉民,不也是如艾蒿一樣,同樣有珍寶一樣光彩的靈魂!
張麗的文字不僅僅是沉重的,也有優美的,行雲流水的,富有哲思的。
她寫梔子花樹(《五月的清晨》):“你看,五月的梔子花樹多麼繁茂!那層層疊疊的綠葉,高高低低的枝椏,牽牽絆絆的枝條,深植大地的根係,顯示了多麼旺盛的生命力!”作者用一係列的排比,描寫了梔子花樹的繁茂與堅定。她寫梔子花,筆觸細膩生動:“它的葉片飽含甘露青翠欲滴,在風裏低語淺笑,搖曳生姿。枝頭上待放的花苞鵝黃粉嫩,如酣睡的嬰兒緊嘟著小嘴,煞是可愛。要不了幾天,這些花苞會在大朵大朵的夢裏展開,白得讓人心醉,香得讓人沉迷。到那時沉醉其間,腳步怕是移不開了”。作者筆鋒一轉,直抒胸臆:“我喜愛梔子花,因為她素雅清靈、端莊嫻麗;因為她的花語是等待永恒的愛,是一生的守候和喜悅。喜歡此花的人一定有一顆感恩慈悲之心,有一腔赤子之誠,不懂人心險惡,以真誠待人,為摯愛癡心守候,為真情付出無欲無求,無怨無悔。”作者以花擬人,進而表達自己高貴的哲思:“人們大多羨慕梔子花嬌麗的容顏,濃鬱持久的芳香,殊不知它也經曆過漫長的寒冬,受過風霜的摧殘,但她春天可播種,夏天可扡插、壓條,由一粒種子,一根枝椏繁衍生殖,生生不息。”——梔子花美麗,更在於她高貴的精神!
讀到這裏,我不禁由作者筆下的梔子花聯想到了作者本人。據我所知,張麗是一個見證過生命苦難的人。但她從來沒有抱怨生活,以樂觀積極的態度,微笑著麵對未來,像潔白的梔子花,靜靜地開放。如她在寫梔子花之後的所說的,其實生活一直都這樣,平平靜靜、簡簡單單、周而複始,重要的是感知,是心情。我想,她在工作和生活之餘潛心寫作,一定會收獲更多的喜悅。
文學是寂寞者的事業,對張麗而言,文學的路還是漫長的。張麗在《糾結》中寫到:喜歡做一隻白鴿,有飛翔的翅膀,有藍天的夢想。我祝願白鴿張麗,張開翅膀,在美麗的文學天空盡情飛翔。
(作者係著名小小說作家,出版有小小說集《空地的鮮花》、《雪牆》、《雪上的舞蹈》、《愛的毒藥》、《先生》五部,曾獲中國小小說金麻雀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