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匠

鞋跟壞了,對麵巷口有修鞋的,縫補的,做早點的師傅。

徑直走到胡師傅的輪椅前,他一隻腳吊在輪椅下,一隻腳套著舊襪子,如一團軟泥耷拉在工具箱上,看見我,停止手中的活,依然平靜的笑。

“幫我穿個針,眼睛完全看不見了。”他眯著眼睛對我說,眼角的皺紋如刀刻一般,填滿了歲月的滄桑。因為很熟我笑侃:“做久了吧,太陽晃花了?”

“不是,可能癱瘓長了,現在眼睛也不行”,他邊說邊揉,眼睛紅腫,眼邊幾道油漬。

“我認識你七八年了,你到底病了多久啊?”,穿完針我坐在小馬鐙上和他聊天。

“天天從你門前過,你看我多大年紀?”他賣起了關子。

“有沒有六十啊?”我看著他額上的深壑和黝黑的臉小心地問。

“我啊,五十不到,三十歲時被電擊癱,現在快二十年了。”他邊說話邊縫著書包。

“三十歲!正當年啊,到底是怎麼觸電的?”我突然想了解他。八年了每次見到輪椅裏的他都是微笑平和的,生活的磨難練就了他的泰然。

那年我在安陸一個建築工地做事,忙了一上午,吃完飯大夥就午休了。那天中午活該有事,鬼使神差的我怎麼也睡不著。就打著赤膊想在三樓吹吹涼風,才站定突然發現過道裏的閘刀在冒煙,不時火花四射。我衝過去拉下閘刀,就在那一瞬間踩著地上的電線,被重重地甩到了一樓。送到醫院撿了一條命,工頭就不管了,說我是自己不小心踩著了電線。後來家人和工友四處告狀,他們才結清醫院的藥費,賠了三萬元,算作營養費和養老錢。胡師傅說著苦笑著搖頭。

我的心如同被電擊,一陣觸痛。問他:那些年你是怎麼過來的呀?

那時我兩個兒子還小,靠老婆一個人種田哪裏能養家?我就開始學補鞋。這一幹就是二十年,前年給大兒子蓋了樓房結婚,去年政府資助小兒子進了大學,日子緊巴巴地過。胡師傅說著書包已經補好。

拿起我的鞋,胡師傅嘖嘖說是好皮子。用鉗子拉了幾下,鞋跟的釘子沒拔出。

“你把鞋跟按緊我打鬆動再拔”,他說。我湊過去,正對他耷拉的腳,一股汗臭和腐敗的腥氣撲鼻而來,他抱歉一笑。

“沒事的,你繼續說吧”。我一手按鞋跟一手托住鞋掌。

“唉,這條癱腿沒有辦法,有次一女的來釘跟,打扮漂亮,脾氣也大,一直嘮叨莫把她的鞋釘壞了。請她幫忙找個小釘子,她氣衝衝的說太髒,說如果我願意自己做還找你修鞋?我說釘你的鞋三塊錢,如果我這個癱子趴著跟你要十塊錢你不給嗎?”可能是帶著氣憤用力過猛,釘子跋出時胡師傅後仰了下,接著身子前傾翻找工具箱,我馬上遞給他膠水接茬:“你是不錯,憑自己的勞動吃飯應該理直氣壯!”

“也不全是,你以為我不知道自己的腳擱著醜嗎?自己看著都惡心,何況有臭味。但我要生活啊,既要還舊賬,又要供兒子上學”。師傅眉頭擰起疙瘩,釘跟的小捶如同打在我心上。

“慢慢來,總會好的,是不是?”我塞給他五塊錢快步走了,正午的陽光下我的影子很短很小。

“三姑,給我送碗熱幹麵”,身後胡師傅歡快的大聲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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