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40 (4)
我悶在房裏一遍遍唾棄自己,痛罵自己的別扭、反複,到了最後,不是要了驕傲就失去幸福,就是要了幸福失去驕傲。
不論怎樣,都是可笑的輸家。
晚上草草吃了晚飯又回房間裏生悶氣,無聊興起時在紙上寫下林白岩的名字,然後小孩子似的拿筆尖戳紙,看他的名字被戳得支零破碎,心裏才好受一些,嘴角勾起笑了起來。
“我進來一下好嗎?”
門外忽然響起他的聲音,我驀地慌了手腳,手忙腳亂地把殘破的紙張用胳膊掃向地下,不料一番疾風動作後最外麵的一張碎紙反而飄飄悠悠蕩了出去,不偏不倚落在站在桌前的男人的腳下。
我的臉瞬間變得火辣辣。
林白岩彎下身子撿起那張破紙,饒有興致地翻看,而後不動聲色地掃了我一眼,眉眼間竟然現出幾分得意:“看起來確實恨我入骨了。”
小動作被人抓到,我臉紅耳熱,隻能悻悻地扭頭不看他,驕傲地像隻孔雀,語氣也是驕傲的:“有事嗎?”
“我聽你師母說你明天上山,是去你爸那嗎?”
聽到他提這事,我低下驕傲的頭顱,點點頭“……嗯,怕他寂寞,上去陪他說說話。”
“那我能一起嗎?”
我莞爾,抬起頭來看麵前男人的臉,見他一臉認真地與我對視,我隨即低下頭,結巴起來:“大過年的都圖喜慶,你……你去幹什麼?”
“跟你一樣,陪你爸說說話。”
“說什麼?”
“現在沒想好。”
“我爸可不喜歡人家胡言亂語。”
“好,我不打擾你們父女之間的清靜,那我就在旁邊站著。”他直直看著我:“我可以去嗎?”
“我爸看到你,不會太高興吧。”
他見我拒絕,站在邊上沉默,氣氛有點冷滯,我隻是靜靜坐著,心裏升騰起悲傷的情緒,半晌後喃喃道:“可是大過年的,多個人陪他說說話,總好過他一個人孤單吧。”
我一個人呆呆坐著望窗外的風景,身後是沉默的林白岩,窗外暮色藹藹,冬夜的景色透出沉重氣息,這樣一個合家歡樂的夜晚,值得放下紛繁糾結的往事,隻為等待明天的再次相聚。
我和林白岩第二天一大早就出了門,一前一後朝遠處的深山走去,最近山上剛下了一場雪,隻是天氣還算晴好,山路上殘雪消融,道路十分泥濘濕滑,我們走得有點狼狽,林白岩差點腳底打滑摔了一跤。
兩個人一路沉默,一前一後,身邊是詩一般“鳥鳴山更幽”的自然風光,明明有不知名的小鳥在咕嚕咕嚕忽遠忽近的叫喚,世界卻好像萬籟俱靜一般,仿佛這個世界也隻有我和他,很有默契地一言不發。
甚至不用回頭看,我也猜到背後的男人的視線正投向哪,背後甚至有一種隱隱的焦灼感,讓我渾身不自在。
他在看我。
我甚至能猜到他的眼神幽深,又隱含著一絲憂傷,這樣一雙深情的眼睛不能多看,多看一分便是多一分的沉淪。
我於是不看,卻不免自問:我和他,何去何從?
我有些神不守舍,被遠方傳來的天籟般的嚶嚶鳥聲吸引,抬頭怔怔地眺望被白雪覆蓋的遠山,心想這座山離我們真遠啊,可是隻要花上一點時間,我便能站在它的山腳下,可是人心這座山呢?單純如我,觸得到嗎?
心思飄遠了去,腳步也有些不穩,我沒有防備右腳踩到一塊被雪覆蓋的石頭,偏巧這塊鬆動的石頭又在小路邊緣,緊接著我腳底一空,肩膀一低,身體不自禁地傾斜不穩,我驚呼出聲,整個人失控般往下麵滾了下去。
羊腸小道邊上就是個斜坡,坡底是片綠油油的竹林,我踏空栽了下去,林白岩在背後想拉住我的衣服,可是下衝的慣性實在太大,天旋地轉大腦空白的幾十秒間,我隻覺得我被一雙有力的手抱著在雪地裏往下滾了好幾圈,雪地鬆軟,那種世界被顛覆的眼冒金星的感覺持續了沒有太久,幾棵粗壯的竹子阻止我們繼續下滾。
停下那會,我大腦空白了許久,突如其來的摔下坡讓我有點懵,更因為趴在林白岩身上,感覺呼吸越加急亂,有點劫後餘生的微喘。
“有沒有事?啊?有沒有哪裏傷著?”林白岩在我耳邊急切地問,嗓音溫暖,在荒郊野嶺遭遇驚險之後聽到這樣暖暖溫切的聲音讓我恍惚了一會,微微貪戀身下起伏著的胸膛的溫度,直到林白岩喊了我好幾聲,我才怔怔抬頭看他應了一聲“我沒事”,正好遇上他焦慮熱烈的視線。
“有沒有哪裏痛?”他仔仔細細打量我,這樣熟悉的眼神,我曾經在電視中見過,電視中的男人小心嗬護手中易碎的珍寶,左看右看,生怕手裏的寶貝摔出一絲瑕疵。
就是這樣小心翼翼的眼神。
“沒有,哪裏都沒有受傷。你呢?”
“我沒事,還好衣服穿得多,雪也夠厚。”他徹底鬆了口氣,躺著頗為愜意地掃了眼四周,然後眼含笑意地看著我撥開了我頭發上的雪花,眼底有著一絲戲謔,“這是我今年第二次滾下坡,比起第一次,現在倒是浪漫得多。”
他笑了一下,擁緊我一點,“摔一摔滾一滾,滾出新人生,你說是不是?”
他說這話時,眼睛晶晶亮,黑瞳裏映出傻傻的我。
“看起來嘴皮子沒受傷。”我強裝鎮定地掙脫開他的鉗製,扶著腰站起來,言語有些訕訕,臉不禁微熱,隻好顧自張望風景。
耳邊有微微的寒風拂動,像是遠山輕柔的吻,攜著早春的問候,那輕輕的感覺一點點的在皮膚上消融開,身心也漸漸輕盈。
林白岩沒有離開的打算,依舊這樣懶懶的躺在雪地上曬著太陽,嘴邊裂開淡淡舒適的笑,他也在享受早春陽光的溫柔,淡金色的光影投在我跟他身上,安逸到不想離開。
“別站著擋我陽光,坐下來吧。”
我摸了摸鼻子,有些尷尬的坐了下來,心裏挺亂,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好托腮望向不遠處翠綠的山竹。
清脆悅耳的鳥叫聲像小夜曲,衝淡了我跟他之間詭異的沉默,他微眯著眼假寐,嘴邊不知道什麼時候叼了根枯黃的草,眉宇間透出股漫不經心。
是我先打破沉默。
“林白岩。”
“嗯?”
“有個問題,我一直想當麵問你。”
“什麼?”
“四年前騙師兄下山,是你出的主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