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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誌遊早早來到村部,其他人一個沒到,他無事可幹,就找一張報紙坐下來看。孟誌遊不光捏起筆腦瓜子發脹,看報紙也發脹,眼珠子也不好使,像生鏽的鐵蛋子澀澀的轉不快。好些字初看還認識,再回過頭細看好像又不是,巴掌大一篇文章連看幾遍也不知寫的啥。要說早年他也不是這樣,早年要是這樣他也養不出這倆孩子。老輩人都說,小虎、小勤都像小誌遊一樣聰明。可孟誌遊就是覺不出自己聰明在哪裏,他想他要是聰明早該當鄉長了,專和縣長、縣委書記打交道。

像每天一樣,郝仁源、胡德海、卜世通仨人像約好似的一齊來到村部。見到他們,孟誌遊丟下報紙,說,世通,快去安排安排,我還沒填肚子呢!

聽孟誌遊這麼一說,卜世通好生蹊蹺,說怎麼,嫂子去看孩子了,還是腰椎病又犯啦?

孟誌遊不想兜圈子,他推開窗子說亮話,說,這一陣子苦了你們,我這是檢討呢!

郝仁源吃不透孟誌遊是啥意思,他眨著小眼問,孟支書,你不會是諷刺我們吧?

孟誌遊擺手道,哪裏哪裏,你們支持我工作,我感謝還來不及呢。

胡德海咧嘴笑,想說話又找不到好辭。

孟誌遊對他們說,這兩天上麵要來檢查,你們都在這裏吃。

卜世通弄明原委,肚子裏的饞蟲直翻騰。他腳底抹油似的溜出去,不一會兒閃回來,小聲對孟誌遊說,孟支書,沒好的吃,打雞蛋,餾饃頭。

孟誌遊高興地說,有這就中!

小飯店離村部僅隔一條小路,原先就是對著村部開的。過去一度時期,這家小飯店是紅紅火火,賓客盈門。店老板整天樂樂嗬嗬,他想把生意做大做好,也學路邊店招來兩個服務小姐,到吃飯時,他就讓小姐門神似的站在門口迎客。後來村裏改朝換代,孟誌遊不沾小飯店的邊,店主的臉色開始灰暗。起先他還不死心,估計熬過一陣子孟誌遊就會來吃。他想一個酒,一個色,男人沒有不愛的。不曾想,孟誌遊就是死心眼兒,連眼都不往他家瞅。店主漸漸開不出工錢,隻好心頭割肉般的將兩個小姐辭去。飯店名義上還叫飯店,實際上也隻是做做家常飯供自家人吃。今天見卜會計又來安排,店老板喜出望外地迎至門口,搓著手說,卜會計,我說今天的日頭昨這麼晃眼,原來是貴客登門啦!

卜世通摸把臉說,是啊,是啊,這日頭打西邊出來啦!

卜世通轉身把幾個人領來時,店老板已吩咐家人將客廳打掃幹淨,八仙桌亮堂堂地擺在中央。

幾個人客客氣氣地走進來。卜世通忙做安排,請孟誌遊坐上首。孟誌遊推讓說,吃個早飯,還分什麼上下,隨便坐吧。

店老板站在卜世通一邊,說孟支書,你是一村之主,你不坐誰敢坐?孟誌遊心想坐就坐吧,這是吃飯又不是啃桌子。他朝裏麵一坐,其他人一人一邊順著坐下來。店老板忙顛顛的,他親自動手,把飯一碗一碗地往桌子上端。孟誌遊他們開始吃了,他就搓著手站在旁邊看。卜世通抬眼瞅瞅,揮揮手說,老板,一邊忙去吧,我們還要說事呢!店老板點點頭退出去,出門後又回過身將門輕輕地關起來。

一碗打雞蛋,幾個人吃得滿麵喜色。胡德海嘴大腮鬆,一個蛋完整地放進去磨巴磨巴就下去了,連湯也不喝,幾個蛋幾下就被撈光了。他吃興正濃,對卜世通說,卜會計,你去安排一下,每人再來一碗!卜世通看看孟誌遊,孟誌遊順水推舟地說,好啊,要吃就吃個痛快!

兩碗打雞蛋吃下肚,各人臉上都洋溢著喜氣,幾個人的心不知不覺地貼近了一層。孟誌遊坐著不動,他想趁著這好氣氛,把檢查的事掰扯掰扯。

郝仁源看孟誌遊心情不錯,又考慮大家剛在一起吃過打雞蛋,就想把窩藏在肚子裏的話往外掏掏。他說,孟支書,有個問題我早就想跟你請示的,你看我們的班子裏還缺個婦女主任呢!

胡德海愛插話,也愛葷葷素素的開幾句玩笑。他說,機關裏都講男女搭配,工作不累。我們班子裏要是有女幹部,老郝就不怕×事了。

郝仁源一說這事,卜世通就嘿嘿偷樂,他知道郝仁源做夢都想有人來幫助他分擔這事。過去他主抓這事,這個不惱,那個不碰,害得老支書、老村長為他背黑鍋吃掛落。孟誌遊上台後,他一天沒有消停過,抓結紮,堵超生,組組排隊,戶戶過網。孟誌遊定下規矩,稍有閃失,分管人負責。自那以後,郝仁源再進村,那鴨子嘴再也不敢嚷嚷了,像天兵一樣出其不意地堵在超生戶門前,當結紮結紮,當罰款罰款。偏偏遇上不講理的王曉龍,要罰款連抵賬的東西都沒有,抓結紮有一個。郝仁源伸手拽人,讓王曉龍的媳婦啊嗚一口咬住手腕子,痛得郝仁源喊爹叫娘一蹦幾尺高。忙換手再拽,王曉龍的媳婦三把兩把褪下褲子,對著郝仁源嚷,來呀,有種的過來呀!郝仁源往門裏一瞅,我的媽呀,一團白肉正活蹦亂跳地迎向自己呢。郝仁源抓了多年計生工作,從沒遇上如此波皮的人。郝仁源不敢戀戰,撒腳就跑,到村部拉來胡德海,實指望狠狠治她一家夥,殺殺她的邪氣。可趕到那裏一看,已人走屋空,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