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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裏做事還真不含糊,哪像基層幹部做事眉毛胡子一把抓,分不出輕重緩急。這不,武書記說過話沒兩天,組織部就派人來考察,把村組幹部一一找來談話,還神神秘秘地關起門,一邊談一邊做記錄。村組兩級小幹部哪見過這陣勢,坐在那裏感覺兩隻手都是多餘的,腦瓜子緊張得幹癟癟的無一點水份,人家問什麼答什麼,沒有一句多餘話。邁出門來再回憶,一句囫圇話也想不出,那個悔喲!孟誌遊是最後一個談話的,他不像其他小幹部那麼手足無措的,這主要是武德真跟他交過底,他思想上已有所準備。但他也沒有見過這陣勢。村級幹部九品小官,見的最大的幹部就是書記、鄉長,縣裏的人見到也不認識。而現在人家確確實實就坐在你麵前,講話輕聲慢語,你講什麼人家記什麼。起先,孟誌遊也有些小緊張,那主要是被人家記錄嚇的。還有那氣氛,三句話沒講,貼身的褂子直往肉上黏。想武德真一年前還是鄉長來小孟村找他談話,說話高門大嗓隨說隨了,也沒見錄下一言半語,就是那句如你孟誌遊能摘去小孟村計劃生育後進帽子,就調你進鄉計生辦工作的許諾,還是孟誌遊玩激將法人家才寫的。不過說了幾句孟誌遊也就自然多了,除回答人家問的,還能自由發揮,家長裏短地說幾句。
談話結束,孟誌遊本想留人家吃個便飯,後來一想縣裏的幹部不同於基層,你留人家是好意,若被人家誤解成拉攏腐蝕領導幹部,那可劃不來。這才考察,萬不能在這節骨眼上給人家留下壞印象。聽剛才談話的語氣,孟誌遊知道縣裏對他的印象不孬,廣播裏說的,報紙上寫的他們全知道。估計進鄉計生辦工作不是大問題,回頭一想這一年的苦還真沒有白吃。孟誌遊不想讓到嘴的肥肉滑掉,所以連央都未央,直接把人家送上路。退一步說你這裏也沒啥好吃的,別看胡德海他們幾個饞吃饞喝,他們的要求也不高,田裏割割,雞窩裏掏掏也能對付一頓。拿這些東西去招待縣裏領導,也有些端不出手。把考察組的同誌送走,孟誌遊裝作沒事人似的準備找郝仁源探探情況,胡德海恰巧過來,問考察組的人哪裏去了,孟誌遊說早走啦。胡德海一臉的失望,說那邊已安排妥當,看,這事鬧的!孟誌遊知道胡德海的小詭計,別看他表麵急,捶胸頓足的,那都是假的。孟誌遊有意不接胡德海的話茬,倒說起清正廉潔,不能拉縣領導下水犯錯誤等等大道理,聽得胡德海直點頭。孟誌遊不想再逗他,想這考察組畢竟是衝著自己來的,談話時說的雖是領導班子,沒明著說你孟誌遊如何如何,說到底你是小孟村一把手,成績出來了,你就該記頭功。胡德海嘴饞,想借此機會吃一嘴,搶先一步安排好,雖有點先斬後奏,但從中也可以看出他們幾個人談話時的態度,看來前晚上的飯沒有白吃。村裏幾名幹部,初看複雜,各人有各人的小九九,處長了才知道他們挺單純。這全看一把手會團不會團。孟誌遊看胡德海還在眼巴巴地瞅自己,這才拾起剛才的話茬說,既已安排好,那就把曹組長他們幾個都招呼來,我也說說事。
孟誌遊初做村支書時反對吃喝,大半年裏確也沒吃過一頓,村裏幾名幹部熬巴得滿肚子饞蟲,群眾倒是說他好。自計劃生育檢查到眼下,沒兩個月,吃吃喝喝四五次,幹部倒是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了,群眾怕又會有議論。媽個巴子的,這兩頭都說好的事還真難辦!看來隻有這麼瞎湊合吧。
晚上,大家的酒喝得都比較猛,你來我往一杯接一杯地幹,話說得都很少,主要是孟誌遊說。既然跟胡德海說過要說事的,就不能冷下場子,一冷場子郝仁源那鴨子嘴就帶頭起哄,說組織部已經考察啦,孟支書要高升啦什麼什麼的;還有二組的曹組長也不省心,仗著和孟誌遊這一年裏共事,二組的工作事事領先,從沒要孟誌遊操心煩神,很有優越感,端起杯子就要敬。胡德海知道這頓酒來之不易,也從心裏感激孟誌遊給他麵子,搶在孟誌遊前麵端起杯子就和曹組長碰。曹組長雖有意見,但因同是村裏領導,他也不好駁麵子。胡德海利用自身這一優勢,又挨個敬一次。這一輪下來,大家的酒都差不多了,迷迷糊糊的再沒有人敢起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