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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話說得好,好運氣要是找你,就算你關上大門,它也會跑來撞門,然後側著身子從門縫裏鑽進來。
那天下午,淮州地委組織部長陳建國在省裏開完全省組織部長會,看時間尚早,決定回地區去。現在到省城來的路都是好路,車程也不遠,三個小時就到。本來陳建國準備到家吃飯的,半道上駕駛員提出吃“活魚鍋貼”,陳建國一想吃了也好,省得回家麻煩人。
吃完飯回到家,家裏的鍾正指向二十一點,陳建國想二十一點正好是“現在播報”。政協那幾個老家夥湊到一塊就談“現在播報”。起初陳建國沒有弄懂他們的意思,就向他們打聽“現在播報”有哪些好看的內容,不想幾個老家夥都背過身偷笑。後來還是政協秘書長悄悄告訴他,說我們主席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們關心的不是“現在播報”節目裏的內容,而是主持人海霞。秘書長說海霞那小女子精神著哪,隻要你看到她,渾身就噌噌地來勁(據秘書長透露,幾個老家夥現在又開始關注“開心詞典”了。“開心詞典”的主考官王小丫很有親和力,而且女人味十足,看她的節目叫人忘記年齡)。打那天起,陳建國就想有機會也瞧瞧這兩個節目,看看老家夥們心目中的倆女子長得啥模樣。可惜一直沒有時間,一天忙下來,晚上到家早過了那個時間。今天剛好,陳建國從妻子手裏要過遙控器,撳一下,頻道就跳到了中央一套。陳建國兩眼盯住播音員瞅,感覺播音員蠻有活力,地區電視台找不出一個這樣的人(地區台的播音員給人一種要哭下來的感覺,陳建國早想和台長說這事,又怕人家有想法)。他想這個姑娘肯定就是老家夥們說的海霞了。
“現在播報”隻有一刻鍾,一會兒就結束了。
想往日,陳建國隻要回到家,電話就像開鍋一樣響個不停,部、委、辦、局,縣(區),全是一二把手打來的,有事無事地說一會兒閑話,害怕陳建國把他們忘記了。才把電話擱下,鈴聲又響了。陳建國想不接,又擔心誤事。打電話的人好像約好一般,電話響到夜裏十一點就不再有人打了。陳建國知道,他們這是怕影響他休息。
今天陳建國從省裏提前回來,地區的人不知道,所以電話跟啞巴似的,半天沒響一下。陳建國樂得清靜,正好看看電視,和妻子說說話。
十點是晚間新聞,剛才看過現在播報,再看也沒有多少新內容。陳建國想找個對胃口的節目看看,最好是“心連心”下基層慰問演出啥的。陳建國拿著遙控器,指頭一動,頻道就跳到了淮州台。淮州台是縣級台。陳建國想再換一個頻道,一眼看到淮州縣副縣長孟誌遊正在電視裏手舞足蹈地說著什麼,旁邊還有好多農民。陳建國放下遙控器,想聽聽孟誌遊說些啥。
陳建國對孟誌遊的印象不孬,這個人很有傳奇色彩,全地區很多人都知道他。早幾年他還是個地地道道的農民,一家人靠在土坷垃裏刨食吃。後來他那個村的計劃生育出問題,鄉裏一發怒,支書、村長就被一票否決了。就從那時起,孟誌遊的時運點子來了,往下幾年他是芝麻開花節節高,一步一個台階。先是村長、支書一肩挑,一年後就扭轉乾坤,把那個村計劃生育落後帽子摔到茅屎坑裏去了。縣鄉兩級沒有虧待他,就地拔蘿卜,讓他脫產到鄉裏幹計劃生育副鄉長。從那開始,孟誌遊算是邁上了官道。孟誌遊幹事實在,在鄉裏專揀重擔挑。原來那個鄉有兩大難事,第一是計劃生育;另一個就是兩金兩費。孟誌遊主動請纓,要求到困難村蹲點。陳建國看過報道,知道那個村叫西圩。
說起西圩還有一個小故事。陳建國看過淮州縣誌,解放初期搞區域劃分,幾個公社挑肥揀瘦的都不肯要西圩。負責這項工作的老縣長在那裏打過鬼子,見幾個小頭頭在那裏踢皮球,把西圩不當回事,當即板了臉,說你們幾個能耐大,把西圩踢到小日本給我看看?實話告訴你們,老子在西圩打過仗流過血,對那裏有感情!說後扯起衣襟,露出肚皮上的一塊大疤。幾個小頭頭見老縣長動了肝火,又爭著要。老縣長習慣性地搓搓手,一錘定音地說,都別拍我馬屁,要我說就給小晁吧!小晁是大集書記,後來西圩就歸了大集。
過去好多蹲點幹部都在那裏卷刃翻船,最後都是無功而返,落荒而逃。孟誌遊到那裏蹲點,他先搞微服私訪,一家夥就找到了焦點問題。然後他對症下藥,想不到多年的疑難雜症被他一劑猛藥給治住了。那一陣子,孟誌遊紅得發紫,縣裏有意培養他,先讓他幹鄉長,而後又把黨委書記調進城,挪出位置給他。縣裏那麼做,目的是給全縣幹部發一個信號:隻要踏踏實實幹工作,不搞論資排輩,可以破格重用。淮洲縣的做法,地委很是支持。後來提拔孟誌遊到縣裏幹副縣長,就是陳建國談的話。孟誌遊幹工作實打實,不玩花樣。到了新崗位,還像在基層一樣丁是丁卯是卯,不唱高調,不搭花架子。孟誌遊的工作作風像三月裏的撲麵暖風,給機關帶來了春天的氣息。全地區排排隊,就數淮洲的班子最具活力。陳建國多次在縣處級領導幹部會議上說起淮洲的班子,說他們是團結的班子,有活力能戰鬥的班子。有政治敏感的人都猜測淮洲的幹部要提拔。陳建國的指導思想很明確,像孟誌遊這樣的幹部就該放到重要崗位,最大限度地發揮他們的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