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情寫作
作者:鄭紅
第一次見到李蜜副教授,那一年她50歲,梅蘭們剛入大學,那時同學們都驚訝於她看起來才30歲左右,講台上的她風度雅致。大家喜歡她。
第一節課時,李密老師就把自已的電話和傳呼號告訴給大家,說有什麼不懂和需要幫助的,可以隨時和她聯係。她給人的印象是知性、誠懇而溫和。
有一次,課間休息的時候,她剛下台,男生便打她的傳呼(90年代的時候,大家基本上是傳呼),她的臉就有點惘然,似乎在想“這是誰?”可是又想不起來的那種樣子。第二次,傳呼響起時,她在台上,李蜜老師看了看,若有所思地放在桌上,而此刻的台下同學則在彼此會意的眼神中,相互做著鬼臉。第三次傳呼響起時,講台下麵大笑,她在台上也就笑了,並不責怪大家,隻是接著授課。她風度好、修養好。
她就是梅蘭的英文老師。當時梅蘭特別喜歡英文,在她剛上初中接觸英語時,就喜歡。李密老師看出梅蘭在這方麵的癡迷,對梅蘭的要求相對來說較之其他同學要嚴格得多,這也是後來梅蘭得以有能力去外院進修研究生的功底所在。不過當初對於李密老師的高標準,常讓梅蘭質疑自身的能力。隻是內斂沉靜的她,從不輕易放棄自己所喜歡的事,那是她的性格。因此她便常常將感慨用英文傾注於筆端,最初的文章簡直就是不倫不類的中英文大雜燴,語法錯誤也不少,但是把心裏話寫出來,那是梅蘭的消遣方式。
她鼓勵梅蘭看英文原著,鼓勵梅蘭用這種中英文混雜的方式寫日誌,寫身邊所發生的人和事。那時梅蘭就想:“我的水平達不到完全用英文來寫自己所想要寫的東西,我不能飛,我就走,總有一天我會飛起來。”就這樣,她堅持了好多年,最終她在工作中還是用到了英文,並因出色的英文引起老總注意,從而很快就走上了合資公司的秘書崗位。就是現在,她也能比較流暢地看英文,這當然是和自身的艱苦努力分不開,但是李密老師的鼓勵和欣賞也是至關重要的。
時間過得很快,在學習中更多的是和來自祖國各地風俗不同、性格不同、成長環境也不同的人朝夕相處。有不愉快,也有相互欣賞,終於有了初步修養,似乎有點能百煉鋼成繞指柔的感覺。畢業在即,又終於明白山外青山,樓外樓的深刻含義。那就是畢業分配的關鍵時刻,無奈、無助的人去的地方不好,便傷感、惆悵;家庭有背景的便憧憬、向往著嶄新的工作環境。社會不會遷就年輕的新成員,不會欣賞你的天真清純,對於社會來說,那沒有一點實際意義。社會期望你的貢獻,而不同的環境則不可避免地造就著不同的人,成就著不同的生活水準和成長速度。
如今,回首無悔的青春歲月,才發現生活、經曆和環境不斷給梅蘭失望和希望,不斷地磨勵、塑造她。她需要和很多勇於承擔責任的中年人一樣,把平靜、溫和表現在臉上,把內在的委屈、淚水隱在人後。這樣有一天在唱《Yesterday once more(昔日再現)》這首熟悉的英文歌時,就有著一種說不出的傷感。
想起李蜜老師,想讓她開心,便用英文給她家打個電話。她很高興這麼多年過去了,梅蘭還記得她,隻是很失望地說:“你的口語退步了,退步了。”梅蘭便在這個草長鶯飛的季節想,“工作中不再用英文,我也的確是疏懶了這項技能。”
早些年諸事順暢,意氣風發的時候,梅蘭曾把書上“天之所以大,地之所以闊,是因為能容納”這句話翻譯成英文給李密老師看。老師看後,問梅蘭是如何來理解的?梅蘭說:“天之所以大是因為能容納優雅的白天鵝,也能容納肆意殺生的鷹;地之所以闊是因為能容納清泉,也能容納汙垢的沼澤,做一個大氣的人當如此。因為隻有能容納,才能集眾人的力量幹成一件大事。單槍匹馬,單打獨鬥不行。”那時的梅蘭胸襟是有的,然而在象牙塔中所受的教育,在後來麵對殘酷現實時,才清醒地意識到當初的意氣風發未免有些理想化。
記得李密老師那時是沉默不語的。過了許久,才說:“世上最可怕的風雷不是眼睛裏看到的電閃雷鳴,因為現在城市都有避雷針。真正可怕的風雷是隱藏在某一種類型人的血液、血統之中,隻要他發怒了,瞬間就變了樣。”當時沒有完全理解她,甚至覺得她過於深奧,梅蘭不能讀懂老師。等到後來終於明白她的深意,能讀懂她時,卻一直沒再見到她。
然而這已經不重要了,因為西安離清水黃河繞城的三門峽並不遠,尤其是現在,高速鐵路通車後,兩地往返就更方便了。再說占地約40餘畝的天鵝湖公園虢山島上的牡丹苑,據說栽植有2萬餘株不同地域、108個品種的牡丹,到每年的4月中下旬,它們就會國色天香,姹紫嫣紅地綻放。
那曾是李密老師愛看的,也恰是梅蘭所愛看的。
“等命運再次輪回我失去的青翠時,我一定接她來三門峽看天鵝、看牡丹!”她想。
責任編輯 白連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