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讀

從未走出過大山的區婆婆,終於有了一次進城的機會。

區婆婆進城不是旅遊,也不是走親戚,而是陪孫女讀書。

剛進城時,看到鱗次櫛比的高樓,車水馬龍的大道,琳琅滿目的店鋪和熙熙攘攘的人群,區婆婆心裏感歎極了。當然,再好看的東西都有審美疲勞的時候。區婆婆也是如此,新鮮勁兒一過,就覺得沒滋沒味起來。

區婆婆是個勞碌的命,閑下來就會渾身不自在。進城後的區婆婆,就常常處於這樣的狀態。侍候完孫女的飲食起居,區婆婆每天都會空餘大把的時間。賦閑著的區婆婆就很無聊,就免不了想老伴,想鄉親們,想家裏的豬啊羊啊貓啊狗的。想著想著,區婆婆就會眼淚汪汪的。

幸好左鄰右舍大多是些陪讀的,相同的境遇讓他們很快熟悉起來。陳希梅原本有個不錯的職業,如今為了女兒不得不忍痛割愛。因此每當看到和自己年齡相仿的人仍活躍在工作崗位上,心裏就有說不出的落寞。趙東蘭家中還有個讀初中的女兒,每當想到丈夫一人既要種地,又要料理女兒的生活,就會心疼得抹眼淚。劉海霞40剛剛出頭,就不得不同丈夫過起了牛郎織女的生活。還有一戶人家,自己騰不空陪伴孩子,竟為孩子找了保姆……人人都有難念的經,同別人一比,自己還真算不了啥。這麼一想,區婆婆心中就輕鬆了許多。

不久,區婆婆隔壁又住進一戶人家。幾天下來,區婆婆隻看見這戶人家的孩子進進出出忙忙碌碌,卻一直未見大人露麵,就忍不住登了門。

原來這戶人家隻有母子二人。父親英年早逝,當老師的母親也在一次車禍中高位截癱。麵對病危的母親,兒子積極樂觀不畏艱難,在照顧母親的同時勤奮學習,終於考進理想中的大學。如今兒子不顧勸阻,執意帶著患病的母親上大學,一邊學習深造,一邊為母盡孝。

聽了李老師的敘述,區婆婆驚訝得半天說不出話。人家孩子小小年紀就擔負起家庭重任,自己的孫女二十歲了,生活還不能自理,同樣都是父母生的,差距咋就這麼大呢?

李老師得知區婆婆的困惑後說道,這事不能怪孩子,關鍵還在父母身上。寶劍磨礪鋒利出,梅花香自苦寒來。父母如果不能對孩子愛之有度,關心得法,那麼孩子將來步入社會後,必然會困難重重。

從李老師那兒出來,區婆婆心裏就有了個想法。究竟是個啥想法,區婆婆一時還說不清,拿不準。

一天,幾個無所事事的人剛聚到一塊,陳希梅就神神秘秘地說你們知道嗎?大鄭的兒子昨天差點丟了。大鄭也是個陪讀的,也租住在這個小區裏。聽了這話,大家不由得都關心起來。原來,大鄭的兒子秋遊時不知怎麼與同學們跑散了。開始那些同學還沒在意,回到學校才發現少了一個人。同學們立刻撥打手機,信號剛撥出,音樂卻在另一個同學身上響起。那個同學一跺腳說糟糕,鄭小小的挎包在我這兒呢。沒法,大家隻好折回頭去找,好不容易將他找著。末了,陳希梅感歎地說,這孩子怎麼這麼麵?嘴巴不就是路嗎?問一下不就得了!趙東蘭說,現在的孩子呀,除了識幾個字,其他什麼都幹不了。

聽著大家的議論,區婆婆心裏沉甸甸的。是啊,自己的孫女一直過著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日子,要是將來我們都老了,孩子一個人怎麼生活?哎哎,看來再不能這樣下去了。經過一夜的苦苦思索,區婆婆腦子中的那個想法終於成熟了。

第二天中午,孫女放學回家,看到奶奶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嚇得不知如何是好。區婆婆就舉著纏滿紗布的手說孩子,別害怕,奶奶隻是不小心把手碰破了,過幾天就會好的。不過奶奶的手一時半會不能下水,這可怎麼好?昨天的衣服還沒洗呢!孫女見奶奶齜牙咧嘴的樣子,就一邊撫摸著奶奶的手,一邊安慰道奶奶,不礙事,還有我呢。區婆婆聞言連忙說好好好,吃完飯我就教你洗衣服。

午飯後,區婆婆果然當起了教練。洗著洗著,孫女突然驚叫起來。區婆婆定睛一看,原來孫女的手指上起了泡。區婆婆知道,好鐵鍛打才成鋼,於是就狠狠心,沒流露半點不舍。經過幾天的磨練,孫女的手上長了薄薄的繭,活兒也幹得有模有樣了。

一天晚飯後,區婆婆對孫女說,右隔壁的李老師生病了,你代我去看看她吧,都是遠離家鄉的人,應該互相關心才是。孫女聽罷吩咐,隨即走了出去。

約摸一個時辰的光景,孫女紅著眼睛回來了。回來後的孫女拉著奶奶的手說,奶奶,我真是太不應該了,讓您這麼大年齡的人還在為我操心。我知道爺爺離不開您,您也離不開爺爺。我已經想好了,明天就住到學校去。

區婆婆想不到自己的計劃才執行了一小半,孫女就完全轉變過來,並且向自己下起了“逐客令”。

揮淚告別寶貝孫女,區婆婆回到了魂牽夢繞的家。麵對老伴疑惑不解的目光和喜出望外的神態,區婆婆學著李老師的口吻說,知道我這次進城最大的收獲是什麼嗎?是教會了孫女自強自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