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蛋之死

老實說,遇到狗蛋前,我不知道世上還有“鉤子”這個行當。

那天,我饑腸轆轆地蹲在勞務市場裏,祈求能有一位好心的雇主將我領走。

喂,站起來讓我看看!突然,一個傲慢的聲音響了起來。我一個激靈猛地站起,迎接我的竟是一個熟得不能再熟的麵孔。

狗蛋,是你?!

石頭,是你?!

我們倆同時高叫著,隨即緊緊抱在一起。

狗蛋是我兒時夥伴中最不安分的一個,初中未畢業就瞞著家人溜到城裏。

在這之前,狗蛋曾對我說,石頭,你信不信,早晚我也會成為城裏人。狗蛋說這話時,《奮鬥》正在熱播著。

《奮鬥》是一部青春勵誌劇。我以為,該劇旨在提醒人們,夢想與現實之間的鴻溝是不可小覷的。可狗蛋看到的卻是劇中人購物逛街時的闊綽,品茗K歌時的悠閑。於是就常歎道,瞧人家城裏人多快活,那像我們,唉!因此,當狗蛋的爹娘四處尋覓時,我對他們說,狗蛋一準進城啦。

三年後,狗蛋果然人模狗樣地出現在村人麵前。那些日子,狗蛋像個凱旋的英雄,走到哪兒都有羨慕的目光。而這個時候的我,正深陷在高考落榜的痛苦中不能自拔。經不住“城裏人”的向往,我也步了狗蛋後塵。

原以為多喝了三年墨水,狗蛋能混出個人來,自己還能差到哪裏去。誰知跑到城裏才知道,受金融風暴影響,企業大量減員,許多碩士博士都求職無門,何況我這個既無文憑又無技術的。狗蛋的突然出現無疑是個驚喜。雖然我很不習慣他那居高臨下的腔調,但此刻已顧不了許多,畢竟填飽肚皮才是硬道理。狗蛋似乎看出了我的窘迫,拍拍我的肩膀說,走,先吃飯去。

一品居雅間,酒足飯飽的狗蛋眯縫著眼睛說,石頭,算你小子運氣好,我這個行業雖然有些風險,但絕對來錢快。隻要你好好跟我幹,不出三年,我保證你過上城裏人的生活。

狗蛋的承諾讓我感激萬分,我連忙表態道,狗蛋,我聽你的,隻要不是違法的事,幹什麼都行。

好,要的就是這句話。不過你放心,咱幹的事不僅不違法,還有政府撐腰。知道我在幹什麼嗎?“鉤子”!

“鉤子”?

對,“鉤子”。

“鉤子”是幹什麼呀?

“鉤子”說白了就是引誘黑車司機違章載客,然後移交執法部門,再從執法部門領取相應的回扣。這是一個剛剛興起的行業,做得好的話,一年的進項少說也有五六萬。如果當上了“鉤頭”,收入就可以翻幾番。

狗蛋說得眉飛色舞,我則聽得眼熱心跳。從狗蛋的話語中得知,這個城市活躍著上千人的“鉤子”隊伍。每釣一輛黑車,“鉤子”可得獎金300元,剩下的200上交“鉤頭”。狗蛋已做了一年多的“鉤子”,也攢下了好幾萬銀子。如今狗蛋的目標是當“鉤頭”,手腳不動也能財源滾滾。而我這個同鄉,便成了他的第一個下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