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江南的心仿佛被什麼堅硬物體刺中，疼得厲害。孫明白的話沒有錯，但劉江南還是無法放棄那無法回憶的過去。
“如果放棄回憶，那麼人生會是什麼樣？跟野獸一樣嗎？這一次的捕獵永遠是為了下一次的捕獵積蓄能量，無限循環下去，直至死亡？”
“犀利的回擊，劉江南。”孫明白笑道，“人的確不能沒有回憶，也的確不能放棄回憶。但是，你回憶的時間太多了。”
“也許吧。”
孫明白道：“看樣子，你的故事說完了。我看我還是盡早坦白從寬吧，免得你家人突然回來。”
劉江南知道孫明白說的是自己的爸爸劉青山，並非白豔，也就沒有摳字眼較真，點頭示意孫明白可以說了。
“緣分無處不在，我的經曆跟你有些類似。”孫明白開始說道，“五年前，我媽媽去世，留下糊塗給我。一個月後，他終於如願以償，把那個狐狸精明媒正娶了。其實他和那個狐狸精的事情，我和媽媽早知道，他也知道我們知道，不過誰也不願伸手捅破那層窗戶紙，就這麼熬著。熬呀熬，熬呀熬，熬到後來，他終於把媽媽熬死了。我至今還記得媽媽臨走前跟我說最後一句話的神情——‘孩子，你要好好活下去……’。說完這句話……”
孫明白停下了，表情前所未有的木訥，就像，沒有了靈魂一樣。劉江南淒淒一笑，心想你媽媽還給你留下過一句話，還有一直陪伴在你身邊的糊塗，可我媽媽卻什麼也沒給我留下，除了那張照片。
“那個女人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她，我跟她誰看誰都不順眼。”孫明白接著說道，“於是，他站出來了，義無反顧支持那個女人。這場親情的戰鬥，最後還是我輸了。哈哈，蒼天有眼，四年前的一個夏天，家裏的煤氣管道突然漏氣了！”孫明白眼中閃起瘋狂的光芒，笑容也變得有些邪惡，“他不在，家裏隻有我和糊塗，還有那個女人。當時，那個女人在臥室睡覺，我在自己的房間。十二歲，別忘了我當時隻有十二歲，聞到煤氣的味道，我第一反應就是抱起糊塗往外逃，根本沒有想到那個女人。等我逃出去，往不遠處他工作的辦公樓跑時，我才想起家裏還有一個人。”
“你不會……”劉江南隱約猜到什麼。
孫明白邪邪一笑：“你猜得沒錯，我停下了……”
劉江南震驚了，孫明白再一次使他感到恐怖。一個十二歲的孩子，竟然能有這般的心計與陰險毒辣，由此可見孫明白的城府有多麼深。劉江南有些畏懼，他畏懼如果有一天和孫明白成為對手，自己死得會有多慘。
“晚上他才回來，什麼也不用說，他就明白了。當天晚上他走了，我知道，他是害怕我了。就這樣，我帶著糊塗，過上你所知道的，以盜竊為生的日子。至於中間，還有一段小插曲。”孫明白的神情緩下來，“一天放學路上，一輛疾駛的汽車朝我衝過來。雜貨店的成叔救了我，左腿卻被撞斷。從那以後，我每天都會去雜貨店幫忙。成叔全名叫張成，我的事情除了你，也隻有他知道。”
劉江南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看著孫明白。他不明白，這種生死一線、驚心動魄的經曆，居然被孫明白戲稱為“一段小插曲”。
孫明白一笑：“怎麼？你也害怕我了？”
劉江南回答：“是的，我害怕你，真的很害怕。”
孫明白大笑道：“哈哈哈！我又不是魔鬼，害怕我幹什麼？就算我是魔鬼，我也不會傷害你。還是那句話，你是我的朋友。”
“你為什麼這麼在乎我？”問題還是那個問題，但這回劉江南沒有任何雜念。
“高處不勝寒，劉江南。”孫明白幽幽道，“我們都清楚，如果你我成為對手，輸的人一定，也隻能是你。然後我就會變得很孤獨，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那樣的生活實在太無趣了。假如有一天，出現了一個比我更強的人，我一定會站在他的對立麵，拚盡全力向他挑戰！戰勝則榮，戰敗則亡！”
劉江南心想，這也許就是孫明白的本性吧，追求挑戰強者的刺激，追求終極的完美。
“我得走了，”孫明白說道，“糊塗還等著我喂它呢。對了，劉江南，這幾天我會出去找工作，你沒事就多去成叔那兒幫襯幫襯，就當是幫我的忙。我受傷的事，不要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