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文定知道,在老爺子的眼裏,別說縣委班子,就是隨江市委班子也上不了台麵,他能夠問自己這一句,那真是自己莫大的榮幸了,武家自己的那些小字輩,恐怕老爺子都沒這麼問過吧。
心裏想著這些,張文定嘴上卻沒遲疑,馬上答道:“是的,爸。”
他其實還想多說幾句工作上的事情,卻又覺得不好多說,打定主意問什麼答什麼,絕不多話,更別提會去糾正安青現在不是縣委而是市委這種問題了,免得哪一句說得不好,影響了自己抱得美人歸的計劃,那就鬱悶了。
然而,張文定不想談工作,武青鬆卻專門問起了他的工作:“進了縣委班子,有什麼工作思路?”
這個話,張文定實在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才好。
工作思路這個問題吧,說得也太廣泛了,如果是麵對別的人,張文定也大可以隨便說一通官話套話,可是麵對著武青鬆,說些套話就有點不合適了。
武玲目不轉睛地看著張文定,她也沒想到老爺子會突然間問起這個話。
在她的印象中,老爺子有時候也會關心一下他幾個哥哥的工作,但基本上也都是他們幾個男人談,不會讓家裏的女人參加。至於她那些侄子們,老爺子是很少關心的。
怎麼現在對張文定的工作,居然關心起來了呢?
她明白,老爺子這個話,絕對不是隨口一問那麼簡單。所以,她有點擔心張文定的回答,會不會令老爺子不滿意。
不僅僅武玲在盯著張文定看,武青鬆和冉商商也在盯著張文定看。
這給了張文定很大的壓力。
他感覺到心跳都加快了不少,腦子裏飛速的思考著,他知道自己可以有那麼幾秒鍾的時間來考慮措辭、組織語言,但絕對不能超過五秒鍾,最好在三秒之內就要回答出來。
短短時間之內,又是在這種壓力強大的氣氛之下,張文定一個時候自然是想不出什麼特別好的答案來,隻能硬著頭皮道:“目前的工作思路,還是踏踏實實做事,把該做的事情做好。”
他沒有說團結同誌齊心合力之類的話。他現在這麼說,就是表態說他是個堅持原則的人,也是個想幹事的人。
不過,光這麼幾句,不僅僅有點少,而且也有點套話的嫌疑,所以,他稍稍一頓,又繼續道:“我目前負責的是農林水方麵的工作,跟農民打交道比較多,農民的生活不容易啊。”
武青鬆目中精光一閃,道:“不容易?”
聽到武青鬆這麼問,張文定心裏暗暗歎息,像武老爺子這些人,對基層的了解,基本上都是通過下麵一層層傳遞上來的。而下麵那些人,哪個不是往自己臉上貼金的高手?
從各個村到鄉鎮,從鄉鎮到縣裏,再到市裏省裏,然後再到京城,這一級一級的數據彙報上來,再困難的農民,日子也會過得很幸福的。
貧富差距和城鄉差距的拉大,這個原因是多方麵的,張文定心裏有些話,卻不適合跟武老爺子說,他隻是點了點頭,道:“現在的惠農政策很多,取得了很好的效果,確實讓農民受益了。但是,農村的經濟基礎比較差,文化教育方麵比較落後,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的發展,都跟城市存在比較大的差距”
說到這兒,他又頓了頓,然後來了句狠的:“農村的發展、農民的生活,有些方麵還有待進一步的提高!”
武玲在心裏為張文定捏了一把汗,暗暗責怪張文定怎麼在這時候犯了牛脾氣呢?
這些不好聽的話,這些問題和矛盾,你在老爺子麵前說什麼呀?而且,現在社會的發展這麼快,農村就算比不上城市,但也不至於差得太離譜吧?你小子怎麼就……
張文定也知道,自己是體製內的人,並且還是縣級市的市領導,說這個話不合適,有點出格,甚至可以說是叛經離道。講得通俗一點,他剛才的話,那是沒有擺正自己的位置。
如果這個話由一個體製外的人來說,大家都能夠理解,可是從體製內的人嘴裏說出來嘛,一不小心就會被對手拿來做文章了。
好在這是在家裏,就這麼幾個人,倒是不用擔心這個了。
張文定擔心的是,自己說的東西,會不會惹得老爺子生氣,不過他覺得,好的方麵自然有別人跟老爺子說,自己難得這麼個機會,還是說一點老爺子平時聽不到的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