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方式
我惹事的時候,目不識丁的奶奶實在拿我沒辦法了,就把我拽到牛欄旁邊,威脅道:“不聽話?不聽話今晚你就睡在牛欄裏,讓牛用角來頂你肚皮,把你肚皮頂破了才好!”這樣的話從奶奶嘴裏說出來,毫無威懾力,她是個嘴巴硬心腸軟的人。
在我童年的眼裏,牛絕不是什麼好東西。
奶奶罵牛的本領,那才叫絕。牛不聽使喚,她用家鄉最粗野的話來詛咒牛,高聲叫罵:“該死的!瘟死的!......嗨!快點!......走,走,走!”,甚至把牛的祖宗十八代都叫罵一遍,罵得痛快淋漓,聲播四野,仿佛把牛剝皮戮肉都不解恨。
聽她罵牛,我浮想聯翩,奶奶一定是覺得牛如同我,我也如同牛一般,都一樣讓她頭痛窩火。
直至有一天,我們家那頭號稱“黑旋風”的公牛墜崖死了,我才初解一些事理。
消息傳來後,奶奶如泥塑木雕一樣枯坐著,隻抹淚,話也不說,家裏的鍋灶冷了一天。從來天不怕地不怕的我莫名地有一種畏懼感。這種畏懼的感覺讓我收斂了自己,甚至生怕自己把手腳放錯了地方惹她生氣。我不能再惹她生氣了!
“黑旋風”死了,奶奶不得不呼喝著小母牛耙田犁地。小母牛力氣大不如“黑旋風”,田間地頭,奶奶罵牛的聲音又是不絕於耳。有兩頭牛比照,奶奶不免時常誇“黑旋風”的好處。
有一次,我忍不住問:“你不也是常常罵‘黑旋風’的嗎?”
奶奶看著我,長歎了一口氣,說:“你不懂,我是把牛當自己看待,才下狠罵的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