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初春的季節,北方的都市正是刮沙揚塵的天氣,天空中懸浮著大量的灰塵。返程的農民工都大包小裹地風塵仆仆下了火車,擁擠在這座城市裏討生活,尋錢掙。瘦條條看著他們,覺得自己還不如農民工們有本事,自己是個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無用的廢人。她剛離婚那時,也還年輕,相貌姿色俱佳。如果那時要學壞,也許生活將會是另一番景象。她愛著詩歌,心氣高傲,對於社會上充滿著的銅臭之氣嗤之以鼻。有的老板在她應聘的時候打過她的主意,也有的官員想包她做二奶,她是嚴詞痛批。條條潔身能自好,檢點地過獨身生活。
後來。再後來,歲月不饒人,她就沒有人問津了。瘦條條倒是自己孤家寡人急起來,最原始的想法是再找一理想點的老公嫁了。可是不現實,好的,合乎其意的,人家看她不中;看中她的,多數是很不理想的,她也看不中人家。瘦條條最後決定不如找個情人算了。她認為找個情人總該容易得很啊,可是一實踐起來,也很難。官僚和款爺們挑剔的很,年齡、個頭、身段、氣質都有要求,不是剜筐就是菜。倒是想占她的便宜的大大的有人在,她除了年齡大了之外,體型不差,臉麵不醜。
瘦條條買了去往北京的車票。
瘦條條打點好行囊,大包小裹,背巴羅散地去了北站。都市沒有直接到南方省的直達車,必須要到北京中轉。
這是一個少有的陽光明媚的,無風無浪,藍天白雲的天氣。
瘦條條坐到了去往北京的列車上。有十年沒有坐過火車了,這十年,是她人生最難煎熬的十年,婚姻破裂,孩子的監護權被前夫奪走,自己在單位下崗。盲目地奔波在都市的大街小巷,可是沒有找到一份理想的工作給她做,之後今天廣告公司跑業務拉廣告;明天影視公司什麼電視劇拉讚助;後天保險公司拉保險,等等又等等。忙裏又忙外,就是個大忽悠,靠一張嘴做說客去掙錢,不易的很。
她沒有掙到多少錢,苦苦地撐著生活而活著。最後父母親從牙縫中擠出一點錢為她交養老保險,父母的年齡漸漸大了,身體也出毛病,就沒有能力顧及她的生活了。瘦條條開始停交社會養老保險和醫療保險,一停就是六年啊。有一次她去社保中心問,要交多少錢,人家打出的單子,嚇的她直吐舌頭。光是滯納金和罰款就兩萬多了,再加上欠下的保險金,快四五萬了。
瘦條條深深地歎了一口長氣,那就繼續不交了。越渴越吃鹽,雪中不送炭,錦上卻又添花。官員們和企業家們的大把大把瀟灑,對瘦條條形成了極大的反差,於是她就說:這個社會是給有錢人開的,沒有窮人的場子。
火車開足了馬力,離開了沈陽。
十年中,她瘦條條第一次真正意義地離開了沈陽。瘦條條的大學文憑是自考的那種,漢語言專業畢業的,也是個本科。
她的同座是位很講究的男士。他穿戴不俗,傲氣衝天。看年齡在三十歲上下,不知是什麼公幹的,瘦條條看了他一眼,心中猜想,他會是幹什麼的呢?
她問:“你到哪裏啊?”
男的頭也不轉眼也不眨一下,僵硬地答:“北京。”
她又好奇地問:“到北京出差還是在北京工作啊?”
“在北京上班。”
“真羨慕你們。你家在沈陽的那個區啊?”
“我家不是沈陽的,我是大山縣的。”男子說。
後來二人逐漸地打開了僵局,也是男子覺得自己不是大都市人,雖然混在首都,但畢竟沒有北京的戶口,感覺自己的優越感喪失,就介紹自己的來曆了。他的爸爸是原大山縣的縣委書記,現在調到某某市當副市長了。瘦條條對他的身世肅然起敬了,男子找回了優越感後,就再也不理她瘦條條了。
火車飛速。經過了遼寧的錦州——葫蘆島——綏中;河北的山海關——秦皇島——北戴河——唐山,直達北京。
首都——北京!中國的心髒。所謂心髒,那一定是權力的中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