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吵醒她,陳子敬沒再動作,視線收回盯著天花板,眼簾緩緩合上,喉結艱難地上下滾動,似乎壓抑著什麼,又像是忍受著某種痛苦。
那血腥猙獰的一幕還在腦海裏重現,他緊蹙的眉宇忍不住顫抖,可越是想要忘記,畫麵卻變得越發清晰,到後來已經弄不清占據腦海的影像到底是員工的死還是母親的死。
莫瀟雲迷糊中察覺到手心有輕微的顫抖,起初未在意,後來想到什麼,猛地一驚抬頭看向那人,連忙喚:“陳子敬你醒了?”可很快發現他的異樣,胸口突地一縮,起身湊到他麵前,“你怎麼了?喂!你睜開眼睛看看我!”
看出他又有發病的跡象,莫瀟雲嚇壞了,雙手輕拍著他的臉企圖喚醒他的神智,可又擔心自己什麼都不懂耽誤了時機,便轉身準備衝出去找醫生。
可手腕卻叫一股大力截住。
驚愕地回頭,她一張小臉急得皺成一團,“怎麼了?我去叫醫生!”
男人依然緊緊閉眼,片刻後,棱角分明的五官稍稍舒展了一些,吞咽了一下才緩緩開口:“我沒事。”沙啞的語調不似平日那般意氣風發,倒像是被風沙腐蝕過一般。
莫瀟雲聽著,心頭麻麻地痛。
被他扯著,她隻能退回床邊坐下。
可是,看著他情緒慢慢穩定下來,幽暗如潭的眸子轉過來盯著她,她又覺得尷尬窘迫起來。
兩人那樣撕心裂肺地爭吵過,盡挑直戳對方心窩子的話往外說,又恨恨地喊著恩斷義絕,可如今才幾天過去,就又不得不麵對麵坐著。
縱然她自認為並不是小心眼的人,可一時也大方不起來,扭捏著低頭直盯地麵。
誰料,她不說話,那扣住她不讓她走的男人,竟也沉默!
隻是,他平靜無波的淡冷眸光,一直涼涼地停在她臉上。
起初還能鎮定,但一秒兩秒,三秒四秒過去,他還是那樣定定地瞧著,隻是瞧著,一言不發,卻讓莫瀟雲漸漸無措起來。
病房裏氣氛越來越壓抑,僵冷的令人窒息,那般安靜,連兩人的呼吸都清晰可聞,她攥了攥拳,有些沉不住氣了。
這算什麼?
他在用無聲譏諷她自己尋上門來麼?
用沉默告訴她已經對她無話可說了麼?
也是,那天他都說了從此以後橋歸橋路歸路,互不相幹了。她又巴巴地候在這裏,提心吊膽小心翼翼的,算什麼?
莫瀟雲,你那高傲不肯低頭的性子呢?就因為愛上這個男人就全都被狗吃了?
心裏恨恨罵著自己,她越想越惱,一惱就失去理智,也忘了之前衛東跟她說的那些話了。
霍地站起身,她從警服口袋裏摸出幾張紙,不客氣地扔到那一直冷眼沉默的男人身上,眼神憤憤地瞥了他一下:“不要以為我等在這裏是擔心你,我不過是想親自把這些東西交給你。畢竟價值不菲,萬一弄丟了我賠不起!”
A4紙張在他胸前的被子上散開,陳子敬不用看就知道是什麼東西,一時眸光越發冰冷,薄唇抿成一線,顯然被氣到了。
莫瀟雲見他黑沉著臉,忽然就覺心裏暢快了,果然這人是天生受虐型的。
隻是,話已出口,縱然不放心也不能再留下來,她轉身直直出去。
可身後卻突然傳來滴滴的報警聲,刺耳又急促。
她幾乎是本能地轉身,看到那男人又開始輕微顫抖抽搐,一隻手痛苦地按在胸前。
心髒損傷後綜合征……腦海裏忽然竄進衛東說說完這個醫學術語,她三兩步跨到病床前,焦急地看了看連接他身體的儀器,又俯身問他:“你怎麼了?哪裏不舒服?胸口疼?”
陳子敬麵色憔悴,可那雙眸依然銳利有神,薄唇緊抿忍過那一陣疼痛,他語帶譏誚,終於開口,卻是氣死人的話。
“不是說不擔心我嗎?又回來做什麼?”
“……”莫瀟雲一愣,臉色極其難堪,慢慢站直身子,強忍著想一腳踹他胸口的衝動。
真是賤骨頭!
她莫瀟雲發誓從今以後再看這男人一眼就一輩子嫁不出去!
強忍著一股子羞辱之意,她氣憤地轉身就走,可手臂又被男人拉住。
心裏有氣,毫不猶豫地,她狠狠一把甩開,陳子敬許是體力虛弱,竟被她逃脫,但很快,他整個人從後撲上去,將她攔腰抱了住。
床邊的監控儀器尖銳地鳴叫起來,莫瀟雲感受著腰間的力道,回頭一看那人半邊身子都坐了起來,又氣又急又惱:“陳子敬,你到底在幹什麼!不要命了!”
病房外,醫生護士早就發現陳子敬醒了,隻是被衛東攔了住不讓他們進來。
畢竟,裏麵那人相比身體上的病痛,心理上的毛病才是更致命的。
而能安撫他心理傷痛的良藥並不是醫生,而是個女人。
所以,讓他們好好說說話吧。
可誰料,這談話並不如他想象的那樣溫馨和諧,反倒劍撥弩張烽火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