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目光別有深意地看了看莫瀟雲,緩緩停歇了會兒,再開口時語氣欣慰了不少:“三年前,我就做好了準備,可拗不過你的堅持做了手術,那時候心裏也還是有些牽掛,希望看到你幸福,所以賭了一回,誰料竟賭對了,閻王又放我回來多活了三年。如今,你跟小雲感情穩定,女兒活潑,外人看著是多麼幸福的一家人,我這沒有什麼放不下了的。若有可能,你們把婚事辦一辦,我看著開心,了無牽掛,活幾天是幾天,挺好!”
聽完陳沛霖這一番話,陳子敬感覺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在倒流,心裏底激蕩著一股子無法言語的複雜情感。
三年前,他想方設法地說服父親接受手術,不讓他死,其實除了仇恨外,也還有一絲不甘心。
他等著看,倒要看看,這個背負著“父親”二字的男人,到底會不會有醒悟悔恨的一天,會不會有跟他低頭認錯的一天。
如今終於等到了,可他心裏卻沒有想象中的興奮和喜悅,反而覺得腦子像被掏空了一般迷茫。
他記得瀟雲的話,心底裏已經理解了父親當年的所作所為。他愛母親,可是愛而不得,放著哪個男人都不可能冷靜處理。可今時今日,他沒有怨恨母親一句,隻說對不起他們母子。
他才知道,原來背地裏,他還是盡過父親的責任,擔心他,護著他,希望他能過得安穩、幸福,享受家庭溫暖。
可這些年,他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從未去關心過他,從未想過長輩總會先他們而去,他會有追悔莫及的一天。
他已經不幸地在年幼時失去了母愛,卻又愚昧地因為這些年的固執和仇恨,害得自己從未享受過父愛。
仇恨讓他孑然一生,失去良多。
鈍鈍的痛從心髒的位置緩緩蔓延,席卷全身,陳子敬呆呆地坐著,一時不知道如何反應。
莫瀟雲擔憂地望著男人,知道他此時的心情定然分外難受,憐惜地把手放到他肩上輕輕按了按,低聲淺喚:“子敬。”
男人微微一怔,從沉思中回過神來,臉色依然清冷,甚至都沒看向床上那長者,可嘴裏卻關心道:“你現在說這些有什麼意思?說再多抵不過你答應做手術。不是後悔了麼,想彌補麼,那多活幾年,就是對我最好的彌補。況且——你難道都不好奇你第二個孫兒長什麼樣?”
第二個孫兒?
莫瀟雲跟陳沛霖都是重重一震,前者本能地看向陳子敬,後者下意識地望向莫瀟雲。
而後,陳沛霖激動欣喜地問:“小雲又懷孕了?”
莫瀟雲一臉怔愣,全身都在抖,求助似的看向輪椅上麵色清冷的男人,誰料那人根本不看她,四平八穩地點點頭:“嗯,剛懷,我們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
見她不語,陳子敬終於轉頭,漆黑幽深的視線依然鎮定平緩,揚起,望著她:“雲兒,你怎麼還沒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爸?”
一聲自然而然的爸,聽到陳沛霖耳中,險些激動落淚。
莫瀟雲吱吱嗚嗚,完全說不出話來,可盯著男人那般平靜的視線,一動不動地,她又說不出否認的話。
尷尬地笑了下,似有些嬌羞地低頭,其實是完全沒有勇氣迎上長輩的視線,她低聲不好意思地樣子:“伯父,那個……我們也是剛剛才知道,還沒來得及公布這個消息。”
“真得懷了?”陳沛霖麵色驚訝,還有些不信。
陳子敬還真是不要臉,雲淡風輕地說:“從我找到她,我們就時常在一起,懷了有什麼稀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