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與案情無關(1 / 3)

與案情無關

小說

作者:萬勝

經過現場勘察,陸剛把自己對案情的分析向秦所做了彙報,秦所聽取彙報時正準備召開緊急會議。市裏出了大案,一個家夥為泄私憤製造了一起滅門慘案。市局調動人馬緊急增援,在各個路口設卡,全力抓捕犯罪嫌疑人。一聽到這個消息陸剛馬上精神抖擻了。心想這有可能是自己立功的機會,把剛才自己向領導提的那個盜竊案偵破方案立即拋到了一邊。可秦所在布置任務時卻給陸剛兜了一頭冷水。全所一共六名民警,偏偏讓他一個人留守,這等於剝奪了他的立功機會。陸剛很惱火,當麵又不敢有所表示。散會後黏在秦所後屁股說,秦所你就讓我去吧,我在家沒什麼用。秦所回頭看看他說,對了,你剛才分析的那個案子很有想法,你這兩天注意一下動向,先不要打草驚蛇,給我盯住了,等我們回來。

陸剛還想說話,但秦所已經上車了,一邊套防彈衣一邊說你把家給我看好了。

陸剛望著遠去的警車罵了一句。心說不讓我去我照樣能立功。

陸剛所在的羊角嶺派出所在全市是最偏遠的,羊角嶺鎮不大,被群山包圍著,像睡在窩裏的一窩鳥蛋。他被調到羊角嶺已經三年,平時發生最多的也就是誰占了誰兩條壟,誰背地裏說了誰的瞎話之類的小糾紛,真正的案子從陸剛來就沒發生過。這對當地百姓當然是好事,可對陸剛來說卻不是好事。自己當警察是為了懲惡揚善,除強扶弱,當了三年民警,沒有惡讓他懲,沒有弱讓他扶,就等於把他泡在一池溫吞水裏,一點沒有展示自己的空間。更現實的是在這個偏僻的地方工作已經嚴重影響了他的人生大事——婚姻。女朋友劉雁明確告訴他,什麼時候調回市裏什麼時候談婚論嫁,但要有個期限——三年,三年內如果還窩在那個山溝子裏,新郎肯定換人。這話是他們在兩年零六個月前說的,眼下已經時日不多。陸剛為調動工作的事幾乎跑斷了腿,磨破了嘴,無奈自己根子淺,頭皮軟,到處撞牆。秦所雖然很同情他,卻幫不上什麼忙。一次所裏聚餐提到這事秦所玩笑不玩笑地說了一句,小陸,你要是立了功,就有希望嘍。這句話成了陸剛的救命稻草,他每時每刻都盼著立功機會出現。

這個盜竊案跟那個滅門大案當然比不了,但對於這個平靜得像一潭死水一樣的羊角嶺來說就很轟動了。羊角嶺雖然地處偏遠,但因為這裏家家養鹿,村民並不窮困。近一個月來連續發生了三起盜竊鹿茸的案子。其中一戶養鹿場在一夜之間丟了三十對鹿茸,損失慘重。鹿是當地人的命根子,影響小得了嗎?眼下正是收茸期,再過幾天進入九月鹿茸就開始骨化,所以盜竊犯抓住了這個時機作案。當然這也是破案的最佳時機,如果過了收茸期,盜竊犯就收手了。全鎮百頭以上的養鹿場有二十一家。這麼多養鹿場就是全所出動也盯不過來,何況眼下隻剩下陸剛一個人。從現場來看養鹿場的圍牆一般都有兩米多高,要完成這一係列行動一個人恐怕不行,必有幫凶。現場勘察的結果也證實了陸剛的推斷,在鹿場圍牆外的土地上發現了兩種尺碼的鞋印,鞋是一種被當地人稱做“軍板兒”的軍用布鞋。這種鞋輕便養腳,幾乎人人都穿。另外從作案的手法和對地形的熟悉上,可以排除外地人作案的可能,基本上可以把偵破範圍鎖定在鎮子裏。但是整個鎮子三千多人口,具備作案能力的青壯年不下一千人,逐一排查估計到春節也查不完。陸剛覺得應該兩條路同時走,一條是蹲點,接連發生盜竊案後很多養鹿場都沉不住氣了,搶著收茸賣茸。目前將近一多半的養鹿場都收完了茸,自己可以選定幾個比較大的,還沒收完茸的養鹿場進行蹲點,說不定能抓到“大現”。另一條路是摸清每個鹿場的產茸量,把住銷售渠道,找出可疑的賣茸人。陸剛決定白天走訪鹿茸交易市場,晚上蹲點。

蹲點蹲了一整夜,身子有點吃不消。趁著天色朦朧回到所裏,往值班室的床上一倒,又冷又餓又酸又疼。剛要睡著大門就被人拍響了。

拍門的人叫金山,一個養鹿場的老板。金山牛著喉嚨喊,有人沒人,出來一個。

陸剛心煩,鎖著兩道眉出來說,有事說話,驢嚎什麼。

金山說,我找你們所長。

陸剛點上一根煙提神,說所長不在,你要是找他就等三天以後吧。

金山說我可等不起,你們警察還能不能幹點正事?我家的鹿茸昨晚被盜了。

陸剛腦子一嗡,把剛點著的煙頭一摑。走,帶我去看看。

金山的養鹿場在東山坡下,那裏是鎮小學的原址,後來小學遷到鎮中心,那裏便被金山包下來建了養鹿場。養鹿場東大牆的牆頭上搭著一條破被,鐵絲網失去了作用。看家護院的大狼狗被一根繩子吊死在牆上。陸剛問,你昨晚沒聽見狗叫?

金山說,我昨天喝酒喝多了,睡得死。

你家人呢?

我老婆帶孩子回娘家了。

陸剛問,你昨晚跟誰喝的酒?

金山說,跟王大旗。

還有別人嗎?

沒有,我跟他從中午一直喝到晚上。

在哪喝的?

在這唄,家裏沒人我從來不出去。

陸剛想能不能是這個王大旗故意把他灌醉了實施盜竊呢?這個王大旗到底是什麼人呢?就問,你跟王大旗是朋友?

金山說,他是我小舅子,我跟老婆吵架他過來說和。

陸剛說,你倆喝酒的時候還有沒有別人知道?

金山想想說,沒有,大門關著沒人進來。

他是什麼時候走的?

我不知道了,我喝多了,一覺到天亮。

陸剛用數碼相機把現場拍了下來,又做了詳細的筆錄。臨走時把搭牆頭的那條破被拽下來扔到車上。回頭又看到勒狗的那條繩子,讓金山解下來也扔到車上。金山問,什麼時候能破案?

陸剛回頭看看他說,我比你著急。

金山說,你著急應該,你就是幹這個的,案子破不了不打我的臉。

陸剛啟動警車,回頭說,你哪那麼多廢話,晚上別喝酒了,精神點。

回到所裏草草吃了口飯,倒在床上想睡一會兒。剛閉上眼睛腦子裏就映出案發現場的景象。沒準現在賊也正倒在床上合計下一個目標呢。一想到這些,睡意全跑光了,撲棱站起來操起電話。

喂,老魏,我讓你幫我打聽的事有眉目了嗎?

老魏打著哈欠說,陸大偵探你昨天才說的事今天就追著要結果,你以為我是孫悟空啊。

陸剛說我一猜你就還沒睡醒呢,你趕緊給我查去,我著急。

你著急也得容人空兒吧,我還有一屁股爛事等著處理呢。老魏抱怨。

好好好,交情沒了,你這個朋友我算是看走眼了,你忙你的吧,我不勞您大駕了……

老魏說,打住打住,我這就去行吧,我起來了,聽見了吧我正穿衣服呢,我早飯午飯都不吃了,攢到晚上一塊吃,行不行?

陸剛笑說晚上我請你。

老魏說行了行了,我不想見到你。

老魏是陸剛的老同學,倆人不分裏外。陸剛和老魏同時到的羊角嶺,不同的是老魏倒騰鹿茸賺了不少錢,陸剛當警察卻陷入了事業與婚姻的窘境。老魏對當地的行情相當了解,甚至跟每年來收貨的客戶都很熟悉。對每戶養鹿場的情況也是了如指掌。陸剛的另一條線索就牽在他的手上。接近中午的時候老魏打來電話說最近這兩天沒什麼新的動向,收貨的出貨的都不可疑,這樣看來最近這幾起盜竊案的贓物還沒有出手。

陸剛讓他繼續打探。撂了電話到車裏把那條破棉被和勒狗繩拿到屋裏研究。被是極普通的假軍用棉被,綠被麵又糟又髒,裏麵全是垃圾棉。這種被在集貿市場上有的是。勒狗的繩子也是極其普通的尼龍繩。陸剛歎了口氣,有點氣餒。但一想到劉雁的話就隻好打起精神來。下一步他沒有更好的辦法,與其這麼幹等著不如到外麵走走,說不定能抓到什麼意外線索。

陸剛前腳剛跨出派出所的大門,後腳值班室的電話就響了起來。他跑著回去接起電話,電話是秦所打來的,秦所問他家裏有沒有什麼事情。陸剛心裏明白這是秦所查他的崗呢。嘴上說你放心吧秦所,我堅決完成領導布置的任務,把家看好,陣地在我在,陣地不在了我還在。秦所笑說你個臭小子,就貧吧。掛斷電話陸剛衝著電話說,將在家,君在外,君命愛受我就受,不愛受我就不受,感情你老婆孩子都有了,飽漢子不知道餓漢子饑。陸剛跟了秦所兩年,了解他的為人。他到羊角嶺來當所長其實也是“曲線救國”的路子,羊角嶺隻是他回市內升官搭的跳板。因此他的工作方針就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大家都了解他的想法,所以都盡量保證不出亂子。

陸剛開著車在大街上慢慢地走。羊角嶺算得上大街的隻有兩條,像並行的兩支筷子。街的兩邊都是賣鹿貨的小店鋪,行人稀少,真正懂行的人都直接到鹿場去。陸剛漫無目的地瞎轉,突然一個人從一家店鋪裏衝出來拍陸剛的車門。

陸剛說你找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