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空而降的禮物(1 / 2)

從空而降的禮物

那天是星期六,我記得清清楚楚。

星期六的學校食堂沒有飯。我們在街上吃,小籠包子,一人二十個,鞏民生說多吃才有勁,有勁才能搶到。他的話博得大家一致讚同,我們開始風卷殘雲。我在連續打了三個飽嗝之後,發現大街上已經擠滿了人。

他們也發現了,推開還冒著熱氣的竹籠,往街上跑。從電影院到百貨大樓,密密麻麻都是人,老人,孩子,一身西服的年輕人,還有穿著灰色棉襖的高中生。趙三祥說都是我們一中的學生,你看,班主任也在。順著人群流動的縫隙,我看到在課本上慷慨激昂的老班攙著女兒向前擠著。我們往旁邊擠了擠,班主任告訴星期天不要亂跑,,要在學校好好看書,高二了,離高考不遠了。許輝捅捅我,他也去搶嗎?我瞪了他一眼,怎麼能叫搶,我們是去等,去接,去捧著屬於我們的禮物。

其實我心裏也知道他是對的。泗州商場開業,要請飛機往下撒禮物。飛機,低空飛行,撒禮物,對於我們這樣的小城,對於1991年的孩子,無異於一場頂尖的音樂盛會或者大型比賽。我們早就約好了這個星期天誰也不準回家,好好搶一把,沒準搶到一大把人民幣。李文勝神秘地說,他聽他爸爸說,他爸爸又聽朋友說,飛機將撒下五十個紅包,每個紅包十塊錢。

我不敢肯定他們是否為此作了詳細的計劃,計劃買上一張電影票外加三包瓜子吃上一碗拉麵。反正我是考慮好了,就這麼幹,先吃拉麵,再看電影,剩下的錢坐車回家,不騎自行車了。所以我使勁緊了緊褲腰帶,防止跳起來時鬆開。鞏民生笑了笑,他退在電影院門前仔細地緊鞋帶,看樣子萬事具備,隻欠東風。

東風一直沒來。我們在104國道上像小魚一樣艱難地擠來擠去,城內的國道上已經水泄不通。頭頂著孩子的父母,樓頂上的小夥子,還有街兩旁台子上伸手歡呼者,都在用一種狂熱的心態迎接一次專為泗縣人的飛行表演。大家都在談論著,猜測著,想像著扔下來的會是什麼?我們不問,像泥鰍一樣竄來竄去。平時沒有機會在國道上任意行走,今天,讓車輛見鬼去吧!人,才是道路的主宰。許輝在前麵踮著腳尖大聲招呼著,快,在商場門口,我剛才聽說了。消息比擁擠的人群更容易被加熱,當我們起勁地喊著,借光,到商場門前等紅包時,人群如潮水向北麵湧了過來。商場門口的彩旗蕩然無存,隻有一個高高的台子,宛如可憐的孤島在高聲大語中搖搖晃晃。一個胖胖的中年人拿著喇叭,向西揮著手,九點,九點!在環城路,有大紅包。

環城路?我想拍拍腦袋,慶祝自己知道,但胳膊拿不開,隻能裝模作樣的摸摸。他們也知道了,向我靠攏,從商場南邊的巷子裏迅速西竄。

我們不是先行者。環城路上站滿了人,柳樹下,柵欄邊,而且都是年輕人,向西南方向翹首期盼。西南是蚌埠,有許多明顯內行的人說從蚌埠機場請的飛機。也有人說不是扔人民幣,取消了,上級不準許扔錢。鞏民生和我對視了一下,我們笑了,不是錢也行,隻要是禮物,飛機上撒下來的肯定不會差。

突然人群裏沒有了聲音,一點響動也沒有。來了,來了,許多人突然叫了起來。大家迅速抬頭,向天空望去,果然聽到有轟轟的聲音,是飛機的聲音。但西南方向沒有飛機,湛藍的天空沒有一絲異物,包括鳥兒。在那邊!對,在那邊!整個人群像是磁力場中的鐵釘,在吸鐵石的帶動下,在同一時刻向東南方向湧動。一架小小的飛機在天空飛翔,噢!許多人歡呼起來,招手,蹦起招手,手扶在前麵的人的背上招手。雖然是冬天,但我們從心裏到身上都是暖融融的,甚至溫暖如春,興奮漲滿了每一個汗毛孔,仿佛馬上就可以磅礴而出。

飛機徑直飛走了,空中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所有的人又把目光投向西南,投向藥廠、醫院上空的藍天,那裏應該有一個裝滿禮物的飛機正飛速駛來。許輝扯了扯我的衣袖,我們得分開行動,搶得的機會多。我點了點頭,八個人,分成兩組,按小組行動。於是,我、許輝、鞏民生、蔣二貴四人一組,李文勝、趙三祥他們四人一組。我們身後是人民旅社,是孟仁壽大藥房,樓層比較高,估計飛機不會來。大家商定向前擠,兩人一排,直接撥開肩膀,橫衝直撞。有人訓斥,亂擠什麼?我回答,不等了,回家。於是,前進的腳步又艱難移動了一段距離,向前望,還是人頭攢動,像一片黑色的流動的波濤,洶湧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