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是一隻鵝(1 / 1)

幸福是一隻鵝

幸福是什麼?

當有人提出這個問題時,大別山的寒風正強勁地沿著山勢奔來,衝蕩著寢室的溫暖。

時間,1996年的元旦。地點,六安城東一個叫大學的校園。

沈世虎說幸福就是今年能分回到鎮上的水產站,學以致用。他的話我們信,和家人團聚是一種幸福。但是鎮上的地方是不是小了點?

胡友峰說幸福就是再上次大學,學些自己想學的東西,他有一雙靈巧的手,演奏一些叫藝術的東西,可是這和大學有關係嗎?

孫健說幸福就是多抽一些香煙,去掉煩惱。屋裏的煙大多是他行走的標記,他喜歡在迷漫中沉醉。

輪到我了,我說幸福就是我看的雜誌上有我的名字。大家都笑了,你以為是讀唐詩啊?連情書都還不會寫呢。我也笑,因為我真的不會寫情書,因為我手裏拿的雜誌叫《讀者》。

寢室裏最小的馮建國激動地說幸福就是能掙上一筆錢把家裏的帳還齊。我笑了,因為他膽太小,到別的寢室借東西都不情願。

大家繼續暢想,畢竟新的一年又開始了,向前看,向前走,終歸有希望。希望是生活的花紅是人生的柳綠,勾勒希望就是埋下了種子等待萌發。所以我記住了大家的話。

所以十年後我還清楚地說出了他們的願望。他們都笑了,有這回事?少年心事當拿雲,那些隨口而出的願望早已在心底發酵,發酵,釀成最甜的香氣。他們還是笑,胡友峰說下次來杭州吧,我正在浙大讀博。孫健開了一個超市,香煙看來可以慢慢享用了。馮建國在外企,家裏的債早該還清了吧。還幹本行的沈世虎沒有辜負大家的期望,發表了很多專業論文。

還是老問題,幸福是什麼?十年了,生命有了含蓄,精神有了內延。他們都說目標已經實現,下麵的幸福是什麼呢?幸福也許就是做著自己想做的事,他們都說你談吧,你是作家你的文章已登上《讀者》N次了。我說下線吧,思考兩天弄點有文采的答案。

於是我想起那個靜靜的上午,新年的陽光灑在院子裏。我在看書,雞在啄食,鵝在散步,安靜而和諧。一種尖利的聲音打破了靜謐,那隻熟悉的鵝突然展翅突然飛起,在小小的院子裏飛向空中,飛過前屋,飛過門前的菜園,在我的驚訝,呼叫,奔跑中飛過池溏。我有一種奇異的感覺,這是一個大新聞,家鵝在空中飛翔。我記住了她飛翔的美麗,翅膀大而輕盈,潔白的顏色在空中遊弋,留下一些飄蕩的羽毛。

父親回來了,他不信,母親也不信。隻有我,一個十二歲的孩子在新年的鍾聲中記住了一次神話,真實的神話。

在一片質疑聲中我一度否定自己,鵝如何飛上了天空。但那碧水上,白楊間,振翅飛翔的自由與飄逸一直印在腦海間。我知道,那隻鵝真的飛上了天空。

於是今天的我豁然開朗。那是一隻生在農家長在農家的鵝,它有理想,它認為自己可以飛上天空與白雲為伴,它想穿過樹林與鳥兒歌唱。它做到了,一個神話出現了,因為夢想。

沈世虎,胡友峰,孫健,馮建國,他們做到了,因為夢想。他們也是一隻鵝,一隻幸福的鵝,土生土長卻可以飛到空中的鵝。

我很高興,通知他們答案有了,幸福是什麼?幸福是一隻鵝,一隻土生土長卻可以展翅高飛的鵝。你們都是一隻鵝。他們笑了,醜小鴨變成天鵝,因為它本身就是天鵝的蛋。一隻普通的鵝怎麼可能翱翔藍天呢?

我講了那個新年的上午,那個奇異的景象。我說你們在新年開始籌劃未來,那隻鵝在一年中的第一天騰飛,你們實現了理想,不是鵝是什麼。

他們在沉默。好久才有人告訴我,我承認我是一隻鵝。又一個新年開始了,為什麼不告訴更多的人?

我急急地打出一段話:因為有夢想,土生土長的鵝也在空中飛舞。縱然過程短暫,但幸福足以震憾終生。

然後我淚流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