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三急忙從懷裏掏出一塊銀子,放手裏掂掂,怕有十兩多重,咬咬牙遞給老虔婆,往前指了指,說:
“那個老頭是我爹,沒料到老爺子也好這口,我得留下來照應照應,回去的路上天黑路滑,萬一摔著碰著,醫藥費還不得從我口袋裏出?這塊銀子媽媽你拿去做個茶錢吧!”
老鴇子雙手接過銀子,喜滋滋地說:“哪要這許多?哪要這許多?公子你請便就是。”
老胡貓在樓梯道裏眼瞅著王丞相進了一間婊子屋,他前後四處瞅一瞅,他斷定老王頭身邊帶的沒人,遂放心大膽地走到大門外,路邊揀塊半截磚頭拎在手旦,找了個僻靜處躲了起來。
過了大約不到一個時辰的樣子,他見那間屋門打開了,裏頭走出個年輕丫頭,丫頭瞅了瞅沒人,又往屋裏揮揮手。王丞相別看有了些歲數,這陣卻跟個兔子一樣,出門的速度極快,幾乎是一溜小跑出了院門。
老胡在暗處候個正著,舉起半截磚頭迎頭拍了過去。隻聽老丞相“啊呀”一聲蹲在地下,胡三扔下磚頭撒腿就跑。
過了一條半馬路,老胡瞧見路邊有一乘八抬大轎,除了轎夫,還有護兵,有人手裏還提著大紅燈籠,上寫碗大的“王”字。不用猜測,他就知道這必是王府的差役沒錯。
胡三來了興致,進到一家小酒館,要了二兩老白幹,一碟油炸花生米,一碟醬牛肉,有滋有味地咂摸起來。
又過了大約多半個時辰,胡三才看見王書貴兩手捂著頭,步履蹣跚地走過來。家丁見狀,急忙迎上去問是咋回事。老丞相搖搖頭說:
“老眼昏花,碰牆上了。”
胡三心裏高興,吃罷喝罷,抹抹嘴就要抬腿走路。店小二走過來,笑嘻嘻說:
“客官,你的酒錢?”
胡三摸遍全身,才知道就那一塊銀子,全撂到窯子店老鴇那兒了。他早算過,狎一回妓按他們太平縣的市價,至多不過五兩銀子,當前行情這可是一頭豬的價錢。這是京城,翻一倍兩頭豬錢足夠了吧!因此他沒帶得許多,到那種地方,錢帶多了總是不安全。不巧,為了對付仇人(他認為小太監的仇人也是他的仇人),把那麼大一塊銀子丟到窯子店了,當時事急顧不得多想,更沒功夫讓老婊子找零,這下好了!胡三想了想,說:
“兄弟,要不這樣,我剛才出門急忘了帶錢,麻煩你跟我取一趟如何?”
小二不悅,揶揄道:“一錢銀子還不到,幾吊錢你讓我去取,黑更半夜的,你這不是折騰人嗎?”
“我給你加倍如何?路也不是很遠,就在大理寺院裏。”
“噢,弄半天你是衙門中人呀,吃官飯的更不能欺侮我們老百姓了!”小二的口氣越來越硬,絲毫沒有通融的餘地。
“要不我給你打個條,明日一準送來。”一分錢難倒英雄漢,聰明的胡三也無計可施了。
“不行不行,我們又不認識你,誰知你是幹啥的?”店小二鼓起嘴說。
店主聽說這兒起了糾紛,匆匆從後堂趕了過來。
“什麼事?”店主問。
“外地來的鄉巴佬,吃飯不給錢。”小二問題回答的很簡潔,不過話說得也清楚。
店主是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漢子,一對牛卵子眼,滿臉絡腮胡。頭頂挽起個纂,中間插了一枚五寸多長的鐵釘子。敞胸露懷,滿臉橫肉,樣子很是凶惡。店主轉過頭來瞪著兩隻牛眼對胡三說:
“客官,吃飯拿錢,天經地義,這沒什麼商量。沒錢就別來,我們這兒不興吃白食。”
胡三堆起一張尷尬的笑臉,說:“我確實忘了帶錢,要不派個兄弟給我去取也行。”
“取,幾個屌錢值得跑一趟,沒功夫!”店主翻起白眼仁子。
“哪咋辦?”胡三總是覺著自己理短,說話也格外小心。
“看看你身上有什麼值錢的東西拿一件出來,先放這兒,明天拿錢來贖。”
胡三原本有幾樣東西,因去那種地方怕有閃失,臨時取下來擱屋裏了。他隻好說:
“店家,我實沒有帶得……”
“那好,身上的衣服脫一件,或是鞋子脫一隻,這不算為難你吧?”店主的眼神裏露出一絲奸笑。
“我是讀書人,這成何體統?”胡三搖頭說。
“呸!”店主一口濃痰啐到胡三臉上,罵道,“像你這種騙吃騙喝的豬狗,也配叫讀書人?半夜三更出來閑逛的,除了偷盜就是嫖妓,沒有一個是好貨!你要臉我要錢,放下銀子你走人,我犯不著和你爭高論低!”
胡三抹了把臉,還要說話,被店主當胸一把拽住,厲聲喝道:
“你脫還是我脫?”
胡三光棍不吃眼前虧,忙不迭地說:“我脫,我脫。”
“脫衣裳還是脫鞋?”
“脫了鞋子不好走路,還是脫衣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