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歌,這舞,賀蘭雪都是熟悉的,如果方才還有點遲疑,現在,他萬分確定加肯定,麵前的女子,真的是容秀。
是當年一舞傾城、驚豔天朝的容後。
而此時的容秀,神色那麼平靜,那麼安詳,她歌她舞,好像這世界隻剩下歌舞一般,沒有表情也沒有絲毫為難的痕跡。
賀蘭雪怔了一會,舉杯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酒氣上湧,他思維有點亂,怎麼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曼妙之極的歌舞,於他而言,成了煎熬。
終於,歌停,舞歇。
炎寒轉過頭,清清淡淡地看著他,“賀蘭公子覺得秀娘的歌喉如何?”
“天籟。”賀蘭雪毫不遲疑地吐出兩字。
“賀蘭公子若是喜歡,可以將她帶走。”炎寒漫不經心道,然後朝容秀招了招手。
容秀神色呆滯,木然地靠了過去,小貓一樣,蜷縮在賀蘭雪的腳邊。
容秀的手,水蛇一般纏到了他的大腿上。
賀蘭雪的身體僵了僵,然後自若地答謝道:“如此,便多謝炎公子了。”
“不用客氣。”炎寒微微一笑,自顧自道:“其實想送賀蘭公子另一件禮物的,既然公子選了秀娘,那另一件禮物,不如丟進湖裏吧。”
賀蘭雪聞言,目光一轉,透過雕花窗欞,他已看到了外麵一個懸掛在湖中心的木杆,而木杆的盡頭,掛著一盞大得驚人的燈籠……大得,可以裝下一個人。
易劍。
他手掌微合,將酒杯握得生緊。
“怎樣?賀蘭公子想帶走哪份禮物呢?”炎寒饒有興致地看著他,淡淡問。
容秀或者易劍,倘若隻能帶走一個,他會選擇誰?
炎寒很好奇。
“我很貪心。”賀蘭雪沉默了一會,然後燦然一笑:“兩件禮物,我都要帶走。”
“那會很重的。”炎寒淺笑道:“隻怕到時候,賀蘭公子會覺得累贅。”
“我這人啊,就怕閑得慌,偶爾有點累贅的東西,更好。”賀蘭雪一臉的笑語盈盈,漂亮的桃花眼眯起來,滿不在乎的模樣,“炎公子請我來,隻怕不止送禮那麼簡單吧?”
“閑談而已。”炎寒淡淡道:“今天本來還有一位賀蘭公子的故交,隻是臨行前,宮裏傳來消息,說蘭妃就要臨盆了,他也許會晚點到。”
“沒事,我現在就是時間多,何況美景如畫,美人如玉,有什麼不能等的。”賀蘭雪不以為意地接了一句,目光又擔憂地瞟了瞟外麵的木杆,見木杆粗如嬰臂,一時半刻不會折斷,頓時放下心來。
炎寒將賀蘭雪的細微神情捕捉入眼,洞悉一笑,不由得相信了容不留的話。
他果然是一個處處弱點的人,任何與他親近的人,都是他的弱點。
“秀娘,既然賀蘭公子那麼賞識你,還不為公子勸酒。”炎寒又催促道。
容秀聞言,窈窕柔滑的身體立刻從賀蘭雪的膝蓋上攀上去,一路挽著他的脖子,將一杯醇酒送到他的嘴邊。
她的麵色如常,帶著媚人的笑。
賀蘭雪也沒什麼不自在,薄唇微啟,那醇香的酒,便順著流了下去,濺下一些,浸濕了他的衣襟,隻是胸前的脂痕酒汙,非但沒有減損他的儀態,反而多了分瀟灑愜意。
“賀蘭公子果然是,千金座上疏狂態,詩酒風流輕王侯。”炎寒笑著讚了一句,然後抬了抬手,讓那些伴舞的女子統統聚了過來。
賀蘭雪的眼中劃過不悅,卻又轉瞬即逝。
他淺笑,嫣然,與那群舞姬們周遊如常,遊刃有餘。
那木杆盡頭,一直有人拿著大刀,準備隨時揮下。
他不能妄動。
容秀的酒杯再次湊了過來,一杯又一杯,不知不覺,已是數十杯。
“你們都來勸我,豈非冷落了炎公子。”又幾杯後,賀蘭雪似有醉態,突然起身,抓起炎寒的酒杯,信手遞給身邊的女子,輕笑道:“就算我比這位炎公子招人喜歡,你們也不能這樣厚此薄彼啊。他一個人在旁邊冷冷清清地瞧著,豈非很難過。”
炎寒聞言一哂,那姬女也似回神,紛紛湊過來,也殷殷地向炎寒勸酒。
炎寒應景地喝了幾杯,轉頭看向窗外,而天色漸已黃昏。
天朝,皇宮。
裴若塵仰麵,望著天空一點點的紅色,暈染成夕陽,鮮紅若血。
蘭宮前,禦醫們照樣川流不息,裴若蘭就要臨盆,從陣痛開始到現在,已經五個時辰了。
屋裏出來的禦醫們一麵擦汗,一麵換另一批進去,而嬰孩,始終也沒有出來。
站在殿外,裴若塵與裴若蘭之間,隔著兩間大廳,隔著一道長長的甬道,可是那麼遠那麼遠,他依然能聽到她撕心裂肺的喊聲。
裴若蘭的聲音已經帶點沙啞了,她已精疲力竭。
裴若塵卻隻能安靜地站在門外,他雖是若蘭的親哥哥,卻是外臣,不能擅入內宮,更不能進去宮嬪的產房了。
唯一有資格進去寬慰她的男人,賀蘭淳,卻不在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