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具不屬於自己的軀體,終於開始抗議了。
而且,抗議得那麼洶湧,那麼執著。
她察覺不到自己的呼吸。
也許呼吸也已經停了吧。
伊人突然有種從未有過的寧靜與困頓,前塵往事,紛至舀來。
十一的笑顏,府裏的安逸,賀蘭雪孩子氣的臉,小葵和小新的吵鬧,炎寒的凝視,以及,裴若塵的背影……
海邊時,賀蘭雪在額頭上輕輕的一吻,說,永遠不離開。
如在耳邊,如在天邊。
那麼近,那麼遠。
身體就要分崩離析了。
衛詩有點鬱悶,本以為將伊人帶回來,就可以要挾賀蘭雪說出流逐風的底細了。
看得出來,他們夫妻的關係很好。
可是,平日裏笑盈盈、不聲不響的伊人竟然有這麼嚴重的病。
看賀蘭雪的神情,似乎並不太知道。
她隱藏得多好。
可是,現在她把她帶回來了,賀蘭雪和流逐風很快就會知道。所以,伊人覺得不能在她這裏出事。
燙手的山芋啊。
怎麼辦?怎麼辦?
正一籌莫展呢,負責維護伊人的醫生慌慌張張地跑了出來,見到衛詩,連忙抹汗道:“小姐,不好了,那個人……”
“到底怎麼了?”衛詩心中哀歎:不要有什麼不測吧?
她可是完全無辜的。
“快不行了。”醫生深吸一口氣,實話實說道:“就算是馬上做手術,一時半刻,哪裏去找能匹配的心髒?隻怕……過不了今晚……”
衛詩傻眼了。
天可憐見,真的不關她的事。
“……給流少打電話。”衛詩怔忪了片刻後,終於妥協道:“即便是死,也要死在他們麵前。不然,就是大麻煩了。”
流逐風尚且不說,還不知賀蘭雪是什麼底細,如果他的妻子在她這裏去世。估計會後患無窮。
伊人的手指動了動,腦中最後的畫麵,竟然是伊府。
伊府後麵的花園。
天氣很好,雲卷雲舒,她坐在廊下,看著麵前翠盈盈的藤條上,毛毛蟲拱著身子蠕動,爬過秋千。
這不是她的記憶,而是身體的記憶。
安靜地記憶。
阿雪……
十七歲的賀蘭葵,已經是這方圓百裏人見人愛的美人了。
她每日都為裴若塵拎著書箱,在前麵蹦蹦跳跳,一直將他送到師塾,偶爾會在下麵坐一會,但是都坐不住,不一會就跑得沒影了。
每當這個時候,裴若塵隻能無奈地搖搖頭,有時候,會想起另一個人。
在東山的時候,總是在下麵睡得不亦樂呼,安安靜靜地那個人。
賀蘭葵與伊人是截然相反的,一個總是懶懶得不想動,一個則總是閑不住。
今天也是,賀蘭葵裝模作樣地坐了一會,一扭頭,看見外麵竄過一隻肥肥大大的野兔子,她立刻哇啦啦地叫了聲,拎起裙子,便興衝衝地追了出去。
裴若塵搖頭淺笑,眼角細密的皺紋隨著笑容潛入,不覺蒼老,卻是歲月的滄痕。
轉眼,十五年了。
你們,是隨著墓地一起煙消雲散了。還是,仍在世上的某個角落,等待出現的那一天?
伊人失蹤了。
這是一個事實。
賀蘭雪終於沉不住氣,向流逐風要來了衛詩的地址,打算單槍匹馬尋上門去,流逐風卻拉住他,沉聲道:“衛詩已經給我打電話了。”
“恩?”賀蘭雪側頭,探尋地望著他。
“衛詩說,伊人不在她那裏。”流逐風遲疑卻堅定地說:“也許她突然有什麼急事,你去會場其它地方找一找看,我也去問一問保安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