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詩。
賀蘭雪知道伊人的心思,這麼多年的夫妻做下來,若還是為妻子的舊情人耿耿於懷,那他就太不稱職了。
流年教會了他豁達。
“我們先去參加炎寒的婚禮吧。”賀蘭雪溫柔地摟住伊人,在她耳邊輕聲建議道。
伊人感激地看著他,點了點頭。
婚禮是空前盛大的。
一身華服的衛詩紮著發髻,簪著珠釵,搖曳生姿,隻是眉眼間不服輸的傲氣隻怕怎麼也改不了了。
炎寒還是那身黑色的禮袍,袖口與衣領處都繡著金色的花紋,他的臉滄桑了,眼角也有了淺淺的皺紋,比起從前的那個人,多了分臨淵峙嶽的沉靜。
伊人遠遠地看著他們,又是熟悉又是陌生,可是心底是明明確確的高興。
覲見各國使者的儀式過程中,衛詩右邊的珠釵朝旁邊歪了下來,她一臉嬌憨,不知道說了什麼,炎寒微微一笑,傾過身來,當著所有人的麵,自自然然地為她扶起珠釵,動作輕巧而細致。伊人是懂得那種細致的。她的眼角頓時濕潤了,隻覺歲月如梭,曾經那些優秀溫柔的男子們,都成為了別人的夫,他們在窗前描著眉、說著昨晚枕邊的情話,讓流年在窗外的蟬鳴鳥瞅中悄悄轉換,而曾經的激狂與決絕,也絲絲曼曼地纏繞在歲月之中,變成沉甸甸的責任,沉甸甸的溫潤。
那若塵呢?
他又飄落何方了?窗前月下,又有誰同他共歎塵緣?
“****使者覲見!”
唱禮官長長一聲吆喝。
伊人趕緊打起精神,捧起賀蘭天安準備的禮物,亦步亦趨地走到了王座前。
抬起頭,連炎寒鬢角的絨毛都清晰能見,仿佛觸手可及。
炎寒也低下頭看她。
初時漫不經心,可是在看到她的眼睛時,衛詩突然覺得,自己與炎寒交握的手,突然用力地緊了緊。
她慌忙地反握住他,側頭詫異地看著炎寒。
炎寒麵色如常。
隻是那雙黑如深潭的眼眸,再次幽深起來,沉進去,沉進去,看不清,看不見,那裏有一個地方,有一種東西,屬於已經消逝的年月,她將永不能觸及。
“****皇帝祝願陛下多福多壽、兒孫滿堂。”伊人胡亂地說著祝福的話語,眼睛卻被炎寒的目光牢牢地鎖住。
那一刻,他們都心知肚明。
他認出她了。
她知道他認出她了。
“不知道****使者自己有沒有對朕說的話?”炎寒平平淡淡的開口,很自然很從容,沒有一點異常。
所有人都沒有注意。
唯有隱在人群中間的賀蘭雪,定定地看著前方的一幕,洞悉地一笑。
“願陛下……”伊人本是行了禮的,說了三個字後,她重新跪了下去,規規矩矩地磕了個頭,“永遠幸福安康。”
這一跪,還了他所有的情。
從此以後,他能徹底地放下她,專心專意地,去愛身邊的那個妻了。
炎寒的眼眸閃了閃,微笑,頜首。
伊人退了下去。
剛剛走到人群裏,手便被賀蘭雪抓住,她轉過頭,看著賀蘭雪壓低的鬥笠下,那張欺霜曬雪的臉,眉眼間蕩漾的柔柔關切和用不被世事磨損的深情。
她反握住他,往後退進他敞開的懷抱中。
這是她的夫,與她畫眉調笑,共渡塵世的人。
他們沒有等到禮成,便悄悄地離開了。
眾人散去時,炎寒攜著衛詩站起來,從高處環視周圍。
卻再也見不到那個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