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麥牆
一個聲音在燦燦的燈光裏喊，多麥，你還在那裏嗎？
你說什麼？可笑，可笑！
多麥已經喝多了，在酒桌旁暈暈乎乎地欣賞他那美麗的牆——桌上的酒杯被他擺成一圈兒，盡管低矮，畢竟是他的傑作。在這圈兒裏，十幾盤剩菜穩穩地擺放著，筷子橫七豎八地散亂一桌，構成一個迷魂陣。他的眼光不再是眼光了，是他自己——她就在這迷魂陣裏遊移，老是被硬壁碰回。
你們過來看看我的牆……過來，過來……
一個漂亮的影子橫過來，迷魂陣就被一片烏雲遮住了……那天下午，眼看著大雨就要下來，他便沿著街道小跑，想找一處避雨的地方。兩邊都是高高的圍牆。高出大牆的蔥蔥綠綠的枝葉在風中搖弋、瘋擺。快跑，快跑！
那雨下得好大啊，至今他還能感受到骨頭裏的濕潤。
當他跑到一個大門口，他突然站住了——一個穿製服的人豎在他麵前。這身製服延長開來，就擋住了他的所有想法——有時候，一個人就是一堵牆，很難逾越……
先生，您喊我？甜甜的聲音灌進他的耳廓。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
多麥說，看看我的牆……
他從來沒有離開過牆。一麵麵牆就是他整個的世界，他就奔忙於牆裏牆外，或者自己也當一麵牆。
雨中，一把傘遮在了頭頂。一生中，他不知道遇見過多少女人，偏偏是她遮住了自己。雨停了，她靠在一麵衝刷得很幹淨的牆站了很久，不停看天，好像他不存在似的——她身上還在下著雨，頭上臉上都是水——她喜歡水。
有了這個女人，他的人生中又多了一堵牆——他需要女人，就像人們需要牆一樣重要。
遇到不順心的事，回到家他總是對女人說，我老是往牆上碰……我沒本事……
有了這句話，多麥努力使自己成為一堵好牆、真正的牆、漂亮的牆。牆是起遮擋和掩飾作用的，可他這堵牆老是被人看不上眼，或者說，別人根本就沒有把他當那麼回事，在他跟前橫穿而過。這時，他就想起那個穿製服的人。想起穿製服的人，就想起那把傘……隻有在這堵牆內，他才覺得自己是個男人。
多麥的腰曾被一堵牆砸傷。他現在是一個駝子——女人離開他幾年了，是死在醫院的——沒事的時候，他老是想那堵看上去很好的牆為什麼會被風化？
喂，是你在喊我嗎？
忽啦啦，桌麵上的牆都倒塌了。
破碎的聲音向遙遠處蹦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