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什麼難題了?”看上去有些心急,可又像是她早就知道此事。既然喬老板是她介紹的,她知道也理所應當。“就是,龔市長出來打招呼了,就這家公司資質不夠好,另外一家更好一些。”蘇行邁為難地說。“就這樣,本來排在後麵的另一家公司,反而跑到前麵去了。好像龔市長給其他人也打了招呼,評標委員會中的大多數人都放棄了喬老板的公司。我見大家都這樣,也不能勉強,就宣布另一家公司中標了。今天,就是為這事請來向您請罪的,請您一定多包涵的。”“另一家公司與市長很熟麼?他們究竟是什麼關係呀?”可以看出,她強壓著怒火。丁帥見他們談的都是相當機密的事,便主動退到裏間。但耳朵卻一直探向外間,不肯偷懶。“說來話長,這家公司,最早是崔書記介紹來的,老總還是他的一個什麼遠親。”蘇行邁搖了搖頭,像是與他們要擺脫關係。可在這之前,他一直就是龔崔二人的死黨,蔣承筐提起過。隻是最近想提局長,而且繞過了競爭上崗。在求得龔崔二人支持後,又私下向璩討好,最終大家一起投他的票,使他成為所有被提拔的正局級幹部中,最沒有爭議的一位。這也從側麵說明了蘇行邁的公關能力。“崔笙簧的遠親?”她吃驚地問。“對,是他的遠親。”蘇行邁繼續說。“但這個遠親被他介紹給了龔市長,所以,這個老板和龔崔兩人都非常要好。在毛書記執政期間,他就已經拿到了秦州不下十個工程項目,利潤至少上億了。”“老百姓都說現在官商勾結,我們在台上極力反駁,可私底下我們都清楚,還確實如此啊。”她說得有些憤憤然。“如果沒有地方政府主要領導支持,要想拿下當地的大工程大項目,真是難上加難。甚至,即便是像我這樣的主要領導,如果沒有直接掌握政府工作的權力,也無能為力。看來,秦州市政府的工作,真的是‘針插不進,水潑不進’,連黨委都很難插上手啊。”“唉,我也覺得很慚愧,對不起您的栽培啊。”蘇行邁態度極其誠懇,不想讓她覺得自己是個沒良心的人。“另外,您可能不知道,評標委員會當中,有好些都是崔書記認識的。他現在雖在北京學習,可非常關心這個工程,電話一個接一個打過來。聽說每個委員都接到了他的電話,要求把工程交給他那親戚做。加上龔市長的支持,您說,我就是想幫喬老板,也隻能是有心無力啊。”“知道了,你有這份心就行。就這樣吧。”說完這句,她顯得有些勞累。更重要的是,在官場上,通常上司說了“就這樣”,那就是“你可以走了”,相當於古代官員端茶送客。蘇行邁站了起來,身子還沒完全伸直,就把一隻信封塞了過去,壓在她的那隻手機底下。看來,蘇行邁確實挺會公關的。既把工程交給了龔崔介紹的人,又通過道歉和送禮討好璩,做到兩邊不得罪,兩邊都得分。送走蘇行邁,組織部長蔣承筐馬上敲門。他像是等在門口排隊似的,就等著蘇行邁走了才進來。“嗬,承筐啊,這幾天可是沒見著你啊。”她調侃道。“沒見著承筐,說明組織戰線沒什麼動靜啊。”“哈哈,璩書記,您真逗。”蔣承筐順著她大笑。“我們秦州的人事變動,暫時要靜一靜,可是,省裏卻一直都在動啊。”“怎麼,上麵有什麼新的消息嗎?”她關切地問。“是啊,紀委那邊沒向您報告嗎?”蔣承筐在彙報工作的同時,沒忘了盡可能踢紀委書記一腳。因為就目前來看,競爭市委副書記的人選,惟有紀委書記而已。“沒啊。人事變動與紀委有關?”這似乎有點問題。“呃,這次的人事變動,還真與紀委有關。”蔣承筐笑道。“省紀委最近查了農口係統的一個特大串案窩案,農業廳水利廳林業廳等單位共有四名副廳長二十幾名正副處長卷進此案。最近案件基本了結,紀委已經移交檢察機關,準備起訴了。省委組織部已經去三家單位宣布,正式免去四名副廳長的職務。我也是剛剛得到這個消息,就過來向您彙報了。”“哦,這次紀委動靜還真不小。”她略有所思,又有些茫然。“可是……你打個電話說說也就罷了,為這事專門來一趟?”“璩書記,您有沒有想過,這是個很好的機會呢?”蔣承筐的語氣極神秘。“這和我們有關嗎?”她不解道。“不是我說壞話啊。您到秦州以後,一直受到龔崔兩人的掣肘,他們事事與您作對,嚴重影響了您在秦州的權威啊。”蔣承筐有意把話題先往別處扯扯。“我剛聽說,他們在建設工程方麵,也霸著不放,凡是您介紹來的人,一個都不讓做。這也太不像話了,再怎麼說,您至少也是秦州的一號人物嘛。他們不把您放眼裏,我們市機關的很多幹部,都看不下去啊。”“你的意思是……”她好像聽出了點什麼。“現在省裏出現大量空缺,四位副廳長,不是個很好的機會嗎?”蔣承筐進一步闡述道。“隻要您向省裏好好建議一下,崔就可能被調走,去填補其中的一個副廳崗位。這樣一來,龔延蘋他一個人在秦州,力量就小了,就不可能再與您較勁下去了。即便他是條龍,去掉了崔,就像是被斬斷了龍尾,想飛飛不高,想折騰也折騰起來。”“是啊,這確實是個機會。”她點了點頭,似乎覺得眼前的人過於考慮自己的利益。但是,對方的提議於己也十分有利,她也不能再說什麼。“你那邊,也多向省委組織部領導建議建議,我再去做做省委主要領導的工作。”從梅州回來後,璩鳳嬌非常開心。誰都不知道她去找了誰,去做了什麼,但結果對她十分有利。讓崔笙簧做夢都沒想到的是,就在中央黨校結業典禮結束後,他就接到了省委組織部的電話,讓他去談話。對方直接告訴他,說已經把他調到了省農業廳擔任副廳長。領導談話隻是個例行手續。與崔笙簧的任命同一個文件的,還是另兩位:一位是秦州市委常委蔣承筐,被任命為市委副書記;一位是省委組織部的辦公室主任,被任命為秦州市委常委,接替蔣承筐的職位。龔延蘋在迎接新任市委常委、組織部長的會議上,一直呆呆地,情緒很差。秦州市機關幹部議論紛紛。有的說,崔笙簧官運亨通,剛剛在中央黨校學習完畢,就高升到了省農業廳。盡管是副廳長,但廳長年齡快到杠,很可能會接任廳長。但更多的人則議論說,由於崔笙簧一直與璩鳳嬌作對,被璩鳳嬌趕出了秦州。這個副廳長級別雖與市委副書記一樣,但權力小多了,實質上相當於被降了級。更有內部人士像八卦先生一樣地作出神秘猜測,從今往後,龔崔聯軍徹底破產,龔被斬了龍尾,勢力大挫。秦州的權力將進一步被璩鳳嬌牢牢掌控,龔的權力則不斷縮小。最後,龔很可能會敗在璩的手上。當然,八卦先生的意見也並不完全一致,也有人認為龔的好鬥心強,技術過人,很可能會出其不意地對敵人擊敗。總結他的個人曆史,但凡被人重擊了一拳,事後對方總會以更慘的傷痛作為對他的撫慰。不過,在遊美田看來,龔延蘋受傷比較重。那幾天,他心情非常差,看誰都不順眼,對遊美田更是如此。每次給他送文件送電傳,他都會無緣無故發脾氣,衝著她發火。她知道,上次與他頂撞後他麵子上不太好過,但崔笙簧的調離是他最根本的傷痛。那天她送了份省政府辦廳公的電報過去,不知是放的位置不對還是其他什麼原因,他竟然又把它扔到了地上,對遊美田一通臭罵:“你是耳朵聾啦還是腦子有病啊?叫你不要這樣放偏要這樣放,不讓你做的事你偏要做?你是存心要和我頂著幹啊?存心和我過不去啊?”遊美田被他罵得一頭霧水,忍了又忍,不去頂他。可他卻罵得更起勁了:“想不想幹,不想幹明說好了,現在考公務員的人排隊都排成人山人海的,我們市府辦不缺人,知道不?”聽到這裏,遊美田扭頭便走。在走廊上,她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這個所謂的市長,這個肮髒的男人,看上去道貌岸然,原來內心如此狹隘,如此不能容人。
第二十章 斬斷龍尾(2)(1 /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