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塔村豬妖一
從自家小院到鄉政府大門口，計一千零八步。這是晴天的步數。下雨天要多出二十來步——馬尾巴用腳量過多少回了，不會錯。
後來馬尾巴仔細想想，那多出來的那二十來步，主要是繞水窪繞的。他本來可以打水窪裏趟過去，可為了愛惜腳上的這雙皮鞋，他多了一道心眼兒。
這個鄉叫斜塔鄉，鄉政府所在地被稱為斜塔集。
集上有三條斜街，分為三個村：斜塔東村，斜塔南村和斜塔北村。簡稱為斜東、斜南和斜北。
馬尾巴是斜東的村民，住在一個沙崗子上，單門獨戶。這是村外的製高點，出了門，透過樹空兒，隱隱望得見綠蔭遮蔽的鄉政府——鄉政府三樓頂上架著四隻高音喇叭，早晚叫喚一陣兒。
聽見那高音喇叭叫喚，馬尾巴就像聽到了什麼召喚，心便跑了過去。
馬尾巴去鄉政府的最好借口就是要媳婦——他三十四了，還沒有成家。
掐指算來，鄉長換了六任了，他的這個問題還沒有得到解決。每換一任鄉長，他就得往市裏跑一趟，找他的大爺給鄉裏寫信，安排他的事兒——他大爺是市裏的一個局長，曾在本縣任過副縣長。
拿著大爺寫的信，他的腰杆兒便硬了，理直氣壯地直接找到鄉長，底下的人欄也欄不住。
找第一任鄉長時，他才二十二歲，可看上去要小得多。十二年過去了，他的年齡倒沒有長，對人家還說二十二歲。人家就笑，隻說你還小著哩，大城市的小夥子為了享福，三十大多了還不結婚哩，你急個啥？
這第六任鄉長姓秦，同他一般大。臉膛子紅通通的，似熟透的蘋果。
秦鄉長接了信看也不看，臉上就浮出笑來。說，你的事兒我知道，跟你大爺俺倆很熟，老領導打來響聲了，我能不操心麼？再說，咱鄉現在的主要任務就是引導、幫助農民盡快脫貧致富，隻要富裕了，啥事都好辦——沒錢，娶媳婦娶個鴨子！
秦鄉長，你得幫俺……
你說說，娶媳婦弄啥？
生兒。
生兒弄啥？
放羊。
放羊弄啥？
放羊攢錢娶媳婦。
娶媳婦弄啥？
生兒。
生兒弄啥？
放羊。
放羊弄啥？
放羊攢錢娶媳婦。
娶媳婦弄啥？
生兒。
上過學沒？
上過幾天——學校不要俺，說俺憨。
你這麼精明的人咋能是憨呢？秦鄉長臉上的笑散盡。這樣吧，我給村裏說一聲，看能不能扶持你上個項目——養羊、養豬、養牛、養雞鴨總行吧？
馬尾巴的眼一亮。你咋和俺大爺說得一樣？
說著，兩腿一彎，就勢跪下給秦鄉長磕了個頭——這是在鄉政府磕的第六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