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泊

月亮象個燒餅兒掛在狹長的天上可望而不可食。夜間看不清水路了,船隻好停泊在這野嶺的下邊。流水在船邊切切私語。勾起船工們的無限情思和莫名悵惘。

野嶺上灰茫茫一片很荒涼冷清。隻瞧見月光隻聽到風聲,隻聞那不知倦的知了聲。

船工們綻開被卷兒放好枕頭兒打算睡覺兒。野嶺上突然飛來一陣動聽的歌聲:

郎在金州放竹排,

寫封書信捎回來;

東門西門南門北門,

金鎖銀鎖銅鎖鐵鎖不許開;

一朵鮮花等郎開......

從歌聲徐緩蒼涼中可以聽出那女人已不年輕了。但歌詞的內容表明她還有一顆年輕的心。她的歌聲象清風吹走了船工們的睡意。船頭上黑影兒聚在一起兒。

"聽。坡上有人家有女人在唱歌。快。誰來對上一曲兒,這一曲會給你帶來一夜的歡樂。"船工們互相督促著。結果是誰也不開腔。

炊事員唐二弟想起了帶在身邊的有著好嗓子的還不甚懂事的親戚的兒子。那小兒子迷裏逃糊被從艙裏拉上了船頭。

"剛才坡上有人唱歌你聽見了沒有?快唱上一歌表明咱們在嶺下邊,嶺下有人哩。"人們嚷得小兒子耳朵發麻。

"這深更半夜讓人唱啥子歌呢?"小兒子揉著眼睛打著噴嚏心裏十二分不悅。"隨你的便不管唱啥子都行隻是要快。"人們那迫切勁兒似乎不唱歌兒就浪費了這靜夜這明月這女人。

小兒子咳嗽一聲便信口唱起來:

鞋兒破,帽兒破,

身上的袈裟破。

你笑我,他笑我,

一把扇兒破,

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

這電視劇《濟公》的插曲兒唱得還頗有味兒。誰知那嶺上的女人聽到這古裏古怪的歌聲卻發出一陣銀鈴般的浪笑。她哪裏看過電視知道濟公嚀造這時髦的歌曲呢?她真以為江邊有個和尚在唱歌。

女人的笑聲象細菌傳染給每一個人。每個人幫好玩兒地笑起來笑得不可停歇。隻有四十八歲的王船長坐在黑暗裏一聲兒不吭。

月亮偏到了山後。峽穀裏黑下來。笑聲停了人們困了。一陣開心過後船工們便甜甜地睡去睡得很甜很甜。王船長卻悄悄的溜下船去消失在夜幕裏。

兩個時辰默默地過去了過去了。突然間山坡上話語聲燈光兒驚醒了船上的人。這時節誰來江邊幹什麼莫不是遊蕩的鬼魂或者神仙下凡?

一盞馬燈光映著兩個人影兒飄到了江邊。大家聽出說話的是船長和一個女人,就是那唱歌的好嗓子女人。

"哥兒們起來吧快起來。我弄來一罐黃酒給大家解解乏消消寒潤潤脾腑。"王船長提著一隻瓦罐著叫著爬到了船上。女人卻提著馬燈站在岸邊不肯上來。眾人邀她遭到拒絕她低著頭兒好象有些害羞。臉兒看不清隻能看見苗條的身影。紅衣服藍褲子一個清秀蕭灑惹人心癢的小娘兒。

幾隻大碗倒上了黃酒灌進了肚子裏。船長又將空空的瓦罐遞給了岸上的女人。女人走了馬燈光走了一個美妙的夢兒也走了。"哎喲喲船長你啥時候下船去的又怎麼盔搭上了她?你真正是好運兒臨頭。黟船工們的詢問充滿了興趣和戲謔。船長笑一笑噴著酒氣兒露出滿足輕輕地說道。山裏人厚道不象城裏人那麼刻薄那麼吝嗇。不管你走到哪裏不管你認識不認識都隨時可以找到好的吃喝找到床鋪睡覺甚至還有暖熱的被窩。她其實也是一個誠實的女人一個苦命的女人。住在江邊和幹江上活兒的人當然有不問斷的聯係和感情。

船工們心裏明白事情絕不象船長說得那麼簡單那麼枯燥。其中說不定藏匿著一樁隱秘一段漫長曲折的故事。可人家不挑明又何必去追根究底。

大家又睡下去心兒卻久久不能入睡。冷清的峽穀裏突然充滿了春暖充滿了溫馨充滿了戀情。野嶺上因住著一個甜蜜可愛的女人已不再是野嶺而是家園。

夜從船邊流走從心裏流走從夢中流走流向遠方流到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