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口人拿起了筷子,三個嘴巴在動彈,三個碗在晃。
吃到半截,小兒子忽然喊叫肚子疼,女人說:"肚子疼,不是病,一泡狗屎沒巴淨。你到船頭拉吧。"
小兒子放下碗,爬到艙外去了。
不一會兒,子鑽進來,慌慌張張地說道:"有人要跳、跳江。"
"胡說,跳江為何不到大橋上去,來這鬼灣灣幹啥?莫是看花了眼。"母親訓斥。
小兒子硬嘴說:"是真的,我聽見他埃聲歎氣像在哭,又在脫鞋呢。"
"撲嗵!"江邊傳來了一件什麼東西落水的響聲。
"快,去看看。"男人摸起手電筒,呼地衝了出去,女人和孩子跟在後邊。
岸邊沒有人影兒。手電筒一照,地上放著一雙高級黑皮鞋。女人叫起來:"是一雙大人的鞋,快救人吧。"
男人正要去解那小舟的繩纜,忽然從堤下的水邊傳來說話聲:"那鞋是我的。沒人落水呀。"
手電簡一照,從水裏站起一個人來。這人高高的個子,頭發己經花白,身穿花格襯衣背帶西褲,顯得很有風度。
"你,你在那兒幹啥?嚇我們一跳。"男人問。"我試試水的冷暖。"那老人回答。
"哎,冷暖有啥試頭?你不是本土人吧,以前沒見過。"女人問。
老人說:"我是本土人。不過離開家鄉半輩子了。"
"你從哪裏回來?"小兒子也插了嘴。"我、我從海的那一邊,台灣......"女人驚叫道:"啊,台灣,特務!"子連忙向母親解釋說:"別說特務。現在準許台灣人回來
探親,老師還教導我們要好好接待呢。"
"啊,世道真變了",女人感歎說:"不過剛才,是啥東西響了一聲?"
"是我投塊石頭試一試水的深淺。"老人解釋。
"深著哩,水下有個漩渦,掉進去就沒命了。聽父親講,幾十年前,金州城內有個最漂亮的名叫倩娘的女人,就從這兒投的江,落水便沒冒頭,屍骨都沒撈到,從那以後,這兒便叫倩娘灘。""啊,倩娘、倩娘。我對不起你。"老人喃喃地喚道,又問:"貴父在船上嗎?我想請他再詳細地講一講當時的情景。"
"爺爺前年就死了。"小兒子搶著回答。
"唉,死的死,亡的亡,我這個遊子真愧對先祖啊。"老人聲音低沉,異常悲傷。
"大叔,人死如燈滅,你不必難受。"女人勸解說。
老人搖搖頭,從懷裏掏出一個漂亮精致的小扁壺擰開蓋子,將什麼東西灑在了江水裏。
男人一聞,是酒,上等好灑的氣味兒。老人用灑在祭奠死者哩。
老人灑完灑,又蹲下身去,雙手捧著江水飲起來。小兒子連忙阻止說:"老爺爺別喝江水髒的很,我們拉屎拉尿都在裏邊。""甜、甜、真甜啊。"老人把小扁壺伸進江裏,舀了滿滿一壺水,擰緊蓋子,這才爬上岸來。
"請,請到船上坐一會兒吧。"好心的女人邀請道。
"不,謝謝啦。"老人穿上皮鞋,放下褲管又從上衣口袋拔下一支鋼筆,遞給這家的小兒子,說:"這支金筆,送給你學習寫字用。"
"不,我不要。"小兒子拒絕說。
"拿上吧。"老人將金筆硬塞在小兒子的手中,然後轉身離去。"老爺爺,你知道路嗎,我送一送你。"小兒子喊道。
"不用啦,變化雖大,但方向我還是清楚的。"老人的身影兒,漸漸地被夜幕掩藏了。
這家人回到船上去繼續吃飯。
小兒子這一夜沒睡好,他覺得身邊這條漢江流蕩著太多太多的秘密,真是奇奇怪怪,讓人猜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