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名人
小鋁壺吱兒吱兒細聲慢氣地唱了好半天歌兒,終於沙啞了;白霧兒卻從長脖尖嘴裏噴騰出來,壺蓋子呢也往上跳了跳,滿肚二的龍泉淨水翻花湧浪了。
小巧精致、典雅漂亮的宜興小茶壺裏,丟進了一撮米粒大小,毛尖茶葉,亮亮的一股銀水注入壺中,"撲",壺肚裏一陣翻滾,}現出一片晶瑩的世界。黃綠透明的湯汁中,毛尖茶慢慢地舒展}緊縮的身子變成一小片一小片三角形的葉芽兒,同時,那沁、肺腑的新草香氣也就升發出來。
這"清明"時節采摘的頭茬毛尖茶葉,隻有用這泥土燒就的;壺來盛,隻有用這山邊的龍泉淨水來衝,才能發揮出最佳效果,是茶道中的講究。
趙彤雲手捧小茶壺,悠悠然在竹木躺椅上坐下來。躺椅放置:堂屋中間,背向大門,麵朝後院,微風穿堂而過,空氣清新怡。他抿一茶水,望一望後院的景物,心頭便泛出一股安怡舒的情緒,一陣出神入化的感覺。
後院,初夏的晨光異常明媚把一切植物都照得青碧欲滴,楚!動人。院牆下陳列的幾排花草盆景,形狀多樣,各有奇趣,綻開的白花、紫花、紅花、黃花交相輝映,燦爛奪目。搭在半空中的絲瓜架上,懸掛著一條條嫩綠彎曲光滑細致的絲瓜條兒。置於院中央那方形特製的魚缸裏,昨天別人剛送來的兩尾小金魚正遊動在假山野草間熟悉新的環境。掛在屋簷下的鳥籠裏,一隻畫眉兒嘰嘰喳喳的正進行演說,也不管其他動物能否聽懂反正它不願委屈了自己的嘴巴。這優雅恬靜的小天地,是他經過多年努力才經營出來的。自己一個小小的縣文化館館長,論官位,不過是鄉股級,算老幾。可自己住著這三間平房外加不大不小的後院,總麵積大概也有一百個平米,應該說比縣團級幹部也住得寬展呢。這一切,全仰仗於他是小城名人。名人嘛,見官不低頭,自有威風在。想到這兒,他的周身又溢滿了自豪感。
"哐哨--",廚房門一響,妻子田鵑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荷包蛋走過來,放在他身邊的小方凳上,笑吟吟地說:
"茶喝夠了,吃蛋吧,趁熱吃。"
他坐直身子,放下茶壺,端起蛋碗。感激地望了妻子一眼。田鵑長得瀟灑俊秀,身材勻稱,年近四十了,體形還是那麼苗條嬌盈,曲線好看。她麵色白淨細嫩,不見皺紋。她過去是縣劇團小有名氣的演員,現在稍上年紀不登舞台了便幹起劇團的政工,其實大半時間都在家裏,用盡心機將家中搞得井井有條,把丈夫也侍候的周周到到。妻子是忠實的伴侶,是美麗的情人,是稱職的內助,是男人的驕傲。
地位、名氣、小家、美色,生活中,他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趙館長,電話...""院子裏有人高聲呼喊。
"你吃吧,我去接。"妻子輕捷的飄出去,一陣高級香水氣味兒也飄去了。
很快,妻子又飄回來,告訴他:"野趣園打來的,等你去舉行開幕式呢。"
驀地,他想起了一件大事,今天縣野趣園要成立野趣學會並舉行第一屆野趣展覽,他這個副會長雖是掛名的,但在開幕式上講話卻是不可少的。
他放下蛋碗,走進臥屋去,湊在鏡前梳理了一下頭發,準備出門。剛邁開幾步,忽聽妻子在身後喊:
"老趙,等等,把草帽戴上,別曬黑了。"田鵑將一頂高級草帽給他戴在頭上,又飛快的在他臉頰吻了幾口,叮嚀"早點兒回來啊。"
唉,老夫老妻,還這麼肉麻,要是讓外人看見會笑掉牙。不過,他卻喜歡妻子這媚勁兒。
一邁出文化館的鐵門,就來到了大街上。這個小縣城座落在大山腳下,河灘之上,就那麼窄長的一拉溜兒,主要街道自然僅此一條。
但街麵挺寬,房子也蓋得整齊,人們的穿戴也挺時髦。
趙彤雲高昂著頭,背抄起手,讓黑亮的皮鞋在石板鋪的街麵上彈奏進行曲。小城裏人口不多,幾乎個個都與他熟識。不管是機關幹部、公安警察;還是賣貨的、釘鞋的、開飯館的、剃頭理發的,看見他走過來,紛紛搶先打招呼,殷勤地問:
"趙老師,哪達去啊?""趙館長,忙啊?"
"開會唄。""講課唄。"他微笑點頭,一一應酬,態度不亢不卑,語氣恰到好處,博取了眾人的歡心。他心裏明白,這些人都以能與他大名鼎鼎的趙彤雲相識而引為自豪,自己當然不能傷大家的心嘍。不過,也不能顯得太親熱,熱情中保留著傲氣,這是應付人的上乘之法。力求與各色人等搞好關係,辦事方便,這也是他多年來總結的處世哲學。現在,他在小城裏無門走不進,無事辦不通,恐怕一是依靠他的名聲,二是依靠他的為人吧。
昂著頭走路,眼光自然看得遠,看得高。位邁步在街上,環顧左右滿眼都是自己龍飛鳳舞的筆跡。什麼"巴山酒家"、"金水商場"、"新妹發屋",還有電影院、服裝店、土產公司等等招牌,一個比一個做的大,掛的高,耀人眼。
上一上停一停,好不容易爬到了石門前,抬頭一看自己書寫的"野趣園"三字門楣,頓時來了精神,整整衣服,拍拍灰塵,大步跨入園內。
會員已經到齊,展覽也布置就緒。會長登台宣布野趣學會正式成立,一串長鞭炮在半山腰"劈劈啪啪"炸響了。接著,會長宣讀了縣委、縣政府、各部局機關送來的賀信賀詞,然後,又宣布說:
"下麵,請縣政協委員、縣文化館館長、野趣學會副會長、著名作家、書法家趙彤雲同誌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