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可比不了你!”傅師行把盞笑道,“我是個窮翰林出身,俸祿之外身無長物,養得起什麼戲班子!再說叫他們攪得鬧哄哄的,我怎麼讀書呢?”
禦史餘國柱坐在秦夢奇下首,聽了這話,笑道:“那是!晉卿乃道學宗儒領袖,養一群小妞兒,成哪門子話?”
郭彰笑道:“我卻愛熱鬧——葛雲!”他叫過自己的管家,“出去叫幾個唱曲兒的來,不要多!”
葛雲“紮”地答應一聲便去了。這裏眾人依舊說笑打諢兒。不一時,葛雲帶著三個人進來,一個少婦和兩個十歲上下的小男孩,——一齊朝上施了禮。那婦人斜坐右側,將琵琶試調幾下便勾抹起來,清泠之聲沁人心脾,秦夢奇端酒呷了一口,大聲笑道:“未成曲調先有情,好!”
司馬威也點頭道:“果然是好手,這一套正宮調《叨叨令》我家班子無人能及!”
傅師行忙著應酬客人,到各桌走了一遭。剛剛勸酒回來,聽見司馬威說話,不禁打量那女人一眼。原來竟是李秀芝!像是半夜裏突然見了鬼魅,傅師行的臉立時變得慘白。眾人沒理會傅師行神情驟變。側耳聽時,李秀芝斂眉唱道:
河光清淺月黃昏,琥珀彩潤酒滿樽。宛轉柔情人將醉,這般時節最銷魂。
“妙哉!”秦夢奇大為高興,不禁擊節賞歎,“區區一個賣唱女子,乃能作此雅音!明相,你管家好有眼力,片刻之間,竟弄了個女翰林來——我為此詩浮一大白!”說著便將門盅飲了。
郭彰笑道:“能得到你秦學士如此讚譽,終生受用了!葛雲,過來,難得你給爺掙了這個體麵——這個賞你!”便將一枚赤金戒指順手丟了過去。剛剛坐下的傅師行聽著,一時亂了方寸,頭上冷汗淋漓。
郭彰也不理會,隻向司馬威道:“三爺,如何?——喂,這位娘子,揀好的隻管唱來助興!”司馬威拊掌笑道:“妙!你唱!唱得好,不但傅大人,我也有賞。”
“謝列位大人!”李秀芝在座兒上欠身一禮,命兩個童子一個吹簫、一個拍雲板,自家將琵琶又複彈起,婉轉唱道:
你將這言兒語兒休隻管嘮嘮叨叨地問,有什麼方兒法兒解得俺癡癡迷迷的悶,麵對著酒兒盞兒怕與那醃醃臢臢的近,說什麼歌兒舞兒鎮日價荒荒唐唐地混!俺隻顧荊兒布兒出了這風風流流的陣,咬緊了牙兒齒兒和著血淚吞——兀的不恨殺人也麼哥,兀的不恨殺人也麼哥!唱至此處,廳內已是舉座肅然。
秦夢奇扇子打著手心沉吟片刻,笑道:“今日原是給晉卿兄賀功加官的,得圖個高興,你不能擇個吉利快活的曲子唱嗎?”
郭彰噴地一笑,說道:“虧你高江村還是一代騷雅之士,還講究這個!這曲子唱得妙極——你說是吧,晉卿?”
“啊!啊!”傅師行嚇了一跳,忙斟酒自飲一杯。
李秀芝一頷首,又抑揚頓挫地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