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夢雷聽蕭稹提起往事,不禁一陣酸楚,淚水湧滿了眼眶,哽著嗓子說道,“臣如今身弱病多,頭發都已白了。王上的禦容也有細細皺紋了。臣深知,天下萬物生發,都憑著主上,懇乞節勞珍重,攝養強身,以副天下蒼生之望……”
蕭稹哈哈大笑,說道:“四十歲的人,你還很可以做些事嘛!別的不成,教三殿下學問還是滿成的——筆硯侍候!”
幾個內侍聽見招呼,飛也似的跑著取來文房四寶,就著桌邊鋪開來。頃刻之間,這裏成了眾目睽睽的地方。蕭稹略一沉思,濡墨寫道:
鬆高枝葉茂鶴老羽毛新。
一筆極漂亮的顏體書——寫完說道:“賞你!”
“我?!”陳夢雷大吃一驚,頭漲得老大。周圍響起一片嘖嘖豔羨之聲。蕭稹笑嘻嘻說道:“回去張在堂上,字雖不佳,聊作勉勵。”
正當群臣在暢春園飲酒談笑時,忽聽熊賜履高聲喊道:“文武百官離席跪接老太後!”立時,大家紛紛起座,黑鴉鴉地跪了一大片,水榭子上演戲的供奉也忙停了戲,一群生旦淨醜都趴在台上遙叩。
蕭稹急忙前來迎接。老太後下了乘輿,顫巍巍走著,吩咐蕭稹道:“不用那麼多的禮數,叫他們都起來,依舊吃酒取樂兒,我心裏才歡喜。我老了,不願走動,原本不想來的,又是四丫頭慫恿的,說這是開國一大喜事,王上高興,不要掃了下頭辦事人的興,這才也來湊熱鬧兒。”
阿秀說道:“外頭不比宮裏,風大,老太後有年紀的人了,要不要搭起氈幕來?”
老太後扯了扯金絲猴披風,笑道:“你到底是西邊的人,一說就是氈幕——這麼著就好,叫他們開戲吧。王上不必盡圍著我,底下當差的臣子們忙了一年,叫他們好好鬆泛鬆泛!”
“是。”蕭稹忙賠笑道,“難得今晚人來得齊全。老太後興致又這麼好,孫子今晚也要有點孝敬,討老太後個歡喜。”
“哦?”老太後喜的忙問,“你孝敬我什麼?”
蕭稹笑道:“若說東西,憑什麼都不稀罕——這兒現成的戲台子。孫子今晚要學斑衣戲彩,給您老人家演一出!”
王上要演戲!這個消息立時傳遍了整個筵席。因儀程上毫無安排,薛必隆頓時慌了手腳。這是王上倡明孝道的盛舉,堂堂正正的典雅之事,他現管著禮部,斷不能諫止,忙叫過暢音閣供奉太監唐敬寶來計議。
“斑衣戲彩是常演的戲。”唐敬寶磕頭說道,“哪怕王上新編詞兒呢,咱們努力巴結就是——隻是王上扮老萊子,誰來扮老封君呢?”
“混蛋!”秦夢奇笑罵道,“上頭現成的老太後,自然是她老人家受禮!哪有叫你們戲子扮老封君的?你隻管叫他們仔細點,不要走了板眼。”
罵得唐敬寶一摸頭,笑道:“是,秦相說得是!小人糊塗,叫他們加意侍候著就是了!”
幸而秦夢奇提醒,薛必隆才想到上書房大臣也不能袖手旁觀,便笑道:“咱們幾個恐怕也不能閑著,這不是小事!”當下郭彰接口便道:“我來吹簫,司馬兄打鼓板伴奏可成?”司馬威欣然笑道:“當然,敬如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