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一感覺很疲憊。
他已跨入通脈境,自然不會畏懼深夜的寒冷。
但縱使是戰場上的神射手,隨意又自然的上弦拉弓緊盯著敵人,動作保持久了還是會酸痛無力,更何況這敵人還遠比自己強大,需要集中十二分注意力。
床上的仁生已經好久沒翻動過身子,像是已經睡著。
蘇怡艱難地側著身子,緊皺著眉頭,但像死豬一般的偉正正毫無察覺,震耳的呼嚕聲響起沒有要睜眼挪動的打算。
今夜無月,屋頂燒製的黑色瓦片變得更黑。四周無光,處處如濃墨,仿佛是巨大的饕餮凶獸張開了貪婪的大嘴,隨時準備撲殺可憐又弱小的食物。
賢一此時像是被獵狗逼入了洞穴的幼狼,隻等那隻爪子伸進來然後狠狠咬上一口。
夜已至深。
獵狗沒有探進洞穴,仁生也沒有睜開眼。
長時間的神經緊繃和注意力集中,沒有得到想要的效果,反而讓賢一更加疲憊不堪。
腦海中開始傳來刺疼,這是在提醒他快要到崩潰的邊緣。
眼中的視線開始模糊,膚下隱約可見的金色光芒變得暗淡,像是隨時可能熄滅的幹枯油燈。
小腿處的肌肉開始抽搐,清晰的陣痛感傳來,還不等賢一反應過來他便覺得雙眼一暗然後失去了意識,向後倒在冰冷堅硬的地麵上,後腦著地傳來一聲悶響。
幾乎是同時,一直躺在床上似睡著一般的仁生睜開了眼。
起身推開暖和卻不厚重的棉被,下床穿上了先前褪下的僧袍。
他一言未發,甚至目光沒有在賢一的身上過多的停留,徑直走近了倒在地上的賢一身旁。
...
天空開始變得灰白,比長安城裏來的更早的朝陽驅散了道明寺裏的寒冷和漆黑。
悠長沉重的鍾聲響起,傳遍了整座道明山。
蘇怡準時睜開了眼,從小的可憐的縫隙中爬了起來,因為側著身子一整晚的緣故身子有些發麻,但神色看不出疲倦,簡單利索地穿好了衣物下了床。
偉正正舒服地打了個翻身,口水順著嘴角留在了被褥上浸濕了一片很刺眼。
蘇怡率先看到了盤坐在屋中蒲團上的仁生,怕打擾了別人休息沒有出聲,隻是禮貌地彎身行禮。
仁生也睜開了眼,對著麵前這個有禮貌的小和尚揚嘴一笑,然後站起身來牽著蘇怡還有著嬰兒肥的小手離開了屋內,背挺得筆直像被天神執刀劈出的一道峭壁。
修道之人極少畏懼嚴寒酷暑,蘇怡仿佛也已經習慣,兩人出門迎來了夾雜著桃花淡香的晨風,空氣清新怡人最利於養肺。
兩人極其默契卻又仿佛是刻在骨裏的習慣一般,皆是閉眼三個呼吸,然後蘇怡睜開了眼率先開口問道:“師兄,我有一事不明。”
聲音稚嫩而清脆,容易惹人喜愛。
仁生確實一直都很喜愛,甚至是溺愛。他沒有回答蘇怡的問題,反而是用手輕撫了下他頭頂後指著前方溫聲細語開口說道:“你看著滿寺的桃花好看嗎?”
蘇怡卻沒有望向前方,沒有了昨日害羞不敢言語的神情,踮起腳跟嚐試了幾下都沒辦法拉下仁生抬臂指著前方的手後便放棄,不滿說道:“師兄你別轉移話題,快告訴我你們兩人是何事。”
仁生被蘇怡的動作逗笑,緩緩搖頭說道:“應該是有什麼誤會,如若我沒感應的話。”
“他也是轉世之身。”
仁生這句話包含了太多的信息,但蘇怡似乎是聽懂了,望著師兄那張平凡自己卻很喜歡看的臉半響後問道:“那...他也能發現你嗎?”
仁生搖頭,臉上無論何時還是掛著讓人感到親切和善意的笑容,開口說道:“別想那麼多了,快去做早課。”
蘇怡從小便十分聽師兄的話,也並不敢惹得師兄生氣,於是兩人結束了這次簡單的談話。
灑上了一層金色朝霞的院中看見一個年紀很小的和尚在揮動拳腳,而一旁的屋簷下有一長相平凡卻讓人一眼注意到的和尚在盯著身前落下的桃花。
...
賢一是被吵醒的。
屋中的呼嚕聲越來越大,無休止的傳入賢一耳中,像是耳中最深處的汙穢之物都要被震落下來。
雙眼有些幹澀,腦袋沉悶渾身上下都有些酸痛。
賢一伸出舌頭舔了舔幹裂的嘴唇,仔細回想昨晚以後發生的事。
自己一直警惕著床上的仁生,那個和尚似乎沒有醒來,然後身體疼痛自己昏迷過去了?賢一兩臉發熱有些羞愧,心想此事千萬不要讓許龍虎知道才好。
那我怎麼在床上?是後來方丈救了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