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薄霧冥冥，黯淡的陽光穿過樹葉投射在臥室牆上，留下片片模糊的碎影。
如同事先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郭行仁準時地在早上五點起床，然後習慣性地完成上廁所、刷牙洗臉、簡單整理臥室等慣例性任務，然後開始早讀。
皮特忽然悄悄溜進行仁的房間，一步步向坐在書桌前讀書的行仁逼進。它原本想突然來聲烏鴉叫嚇唬行仁，沒成想卻被行仁先發製人。
“嘿，皮特，別老這樣鬼鬼祟祟地，要是還想像小時候那樣和我玩河東鴉吼，我可就要拔光你的尾巴了。說到做到。”
麵對行仁的攻勢，皮特隻得投降：“好吧好吧，少主人，大少爺，找找童年的樂趣難道不是很好嘛？剛才我明明很小心，大寶，你是不是學會了什麼新把戲才感應到我的。”
“難道你忘了我姐設在門口的攝像機咒，凡是體型超過10厘米的物體穿過這扇臥室門，影像都會投影到這張書桌上。這個咒專門防範你這樣沒禮貌的家夥。”行人用手指了指桌麵，”記住，以後別來跟我玩這套，我向來最討厭讀書的時候被別人無端打擾。”
皮特飛上行仁的肩膀，瞧瞧桌麵，“我還以為那個咒早失效了呢，現在竟然還能起效，行潔的咒果然厲害。”然後側轉腦袋看了看窗外”哎呀，今天又有霧氣，PM2。5又要超標了。”
“霧氣?”行仁輕輕放下書，望向窗外。
”這樣啊。這是前麵那樹林蒸騰的水汽，早晨遇冷形成的，咱們這裏離城市有三四十公裏遠，而且還有小山丘當著，城市的霧霾對這裏應該沒那麼大的影響，”他盯了一會窗外似乎在想什麼，忽然像被電了似的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我還沒送媽媽呢！皮特，我媽走了沒?”
“我可是目送著她出門後才你這裏來的。”
“這樣啊，”行人失落地坐回椅子，”真你妹的見鬼，原本想今天能送一送她的。“
“你以往不也是沒送的嗎？今天怎麼忽然心血來潮了“
“以往和媽媽相處的時間太少了，想和媽媽交流交流情感，要不然親情都該變淡漠了。我其實也不能幫上她很多忙，這也就當是我這個不肖子對媽媽盡一點孝吧。“
“什麼時候你都變得這麼有良心了，裝得很有模有樣嗎，‘不肖子’都用上了，你是不是你患上了戀母症啊。“
皮特是當玩笑說的，但這著實讓行仁聽了很生氣。他沒有發作，隻是不滿地瞪了皮特一眼，然後繼續看書。
不久電子表像往常一樣響起：“叮鈴叮鈴，早晨六點鍾了，該起床了喲。”的聲音。
“你這快鬧鈴定得真沒用啊，大寶。“
“這是吃早飯的鈴……這是最後通牒，給我記住，不、要、叫、我、的、小、名、了。“說罷便轉身下樓吃飯去了。
“早啊，行仁。昨天承諾的wifi我可沒忘，這次一定讓你夢想成真。快點趁熱吃吧，好好享受以下你媽媽的遺產。“爸爸早就坐在客廳裏等行仁下樓吃飯。
隻要媽媽在家，她都會最早起床做飯，即使趕上要回城裏工作也是如此。因為這裏離市區較遠，每次遇到這種情況，她都是四點就起來做飯菜，做完飯就用保溫術保溫，然後騎電動摩托上班。吃著媽媽做的菜，行仁覺得有些失落——至少又得有半個月見不到媽媽了。
“我吃完了，”行仁飛快地吃完早餐，回到整理並檢查書包裏的學習用品，然後就好像趕集似的下樓到前院停自行車的棚子去。
爸爸、皮特還有另兩隻暫時閉關的使魔跟了過來。
行仁打了聲招呼：“我要上學了，爸，下周末見“
“以後吃飯慢點，今天又不上正課，不用那麼著急。“
“這都成習慣了，早點去好複習複習知識，還能和同學一起練練本事。爸，你今天怎麼特意出門像送了？“
“我正要打理一下那幾個蘭花棚子，好讓我那些饑渴了有一陣子的搖錢花滋潤滋潤。順便送送我的大寶，自從你上了中級班以後，咱們父子倆的感情都疏遠了好些。正好趁次機會彌補一下。“
“爸，話說得太嚴重了。咱們倆是父子，都說‘上陣父子兵’。我哪裏來的會和您疏遠啊，您想太啦。其實我就是長大了，更獨立些罷了。”行仁注意到了另外兩隻最近不常出屋的使魔正徘徊他們父子頭頂。
“幹嗎讓卷雲和雨雲也出來呀，它們不還是在蛻變期內嗎，這樣不會有危險嗎。“
這對使魔——兩隻活潑的天藍色虎皮鸚鵡，靈巧地落到了行人的小臂上：“是我們自己跟出來的。蛻變通常應該隻有一個月，現在已過了大半，成天呆在鳥籠裏，都該忘記怎麼飛了。你說呢，雨雲。“
另一隻鸚鵡一步一步爬到了行仁的脖子邊上，同他的小腦袋蹭著行仁的臉頰，“今天又能和行仁在一起太好了，就一會也很好。
行仁對雨雲的親密接觸毫無反感，還輕輕依次撫了撫兩隻鸚鵡的背:”你們兩朵小雲彩，還是好好在家修煉吧。再過幾天你們可就是真正的‘老不死’了。要小心點卷雲，雨雲，蛻變期沒完全過去，還是挺危險的。“
“這是怎麼回事，“皮特跳到了行人的腦袋上，”憑什麼，你對那兩個小不點那麼友好，對我總是不親善。你應該對我更尊、重更友好點。按年齡輩分排，我明明活得比你爸都久。“
行仁眼睛向上一撇，盯著皮特探到他眼前黑腦袋:”伺候過幾代皇帝的太監不少，可就是沒那個太監能扶正，當上皇帝的。同理，你永遠都是隻使魔罷了，地位就那麼高。這和你的年齡無關。“
“誰說的，啊、啊、啊！太監是不能扶正，但也不代表他們沒有人生巔峰，得不到別人的敬畏，你把劉瑾，魏忠賢，高力士，當什麼啦。他們可是做到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子。“
行人沒想到在皮特的初代主人——喜歡讀曆史書的爺爺調教下，這隻烏鴉還積累了足夠和他爭辯的知識。
“不和你這老鴰爭了，奴才永遠是奴才，這就是現實。”
“烏鴉大大，行仁對你是打親罵愛，你應該高興才對。”
“你對行仁一點也不友好。果然是烏鴉站在豬身上，就看到別人黑，看不見自己黑。”兩隻鸚鵡一齊向皮特發難了。
“站在豬身上？這果然很黑呀，哈哈哈……”皮特被雨雲吐槽的疏漏逗‘笑‘了。
行仁當下就明白怎麼回事了，使勁的一揮手，把皮特從頭上幹下去，“切，反正再黑的豬也比老鴰白淨，我要走了，別來煩我了。”
“怎麼回事，烏鴉大大是不是瘋了，老傻笑什麼。”
“一定是腦袋出問題了。應該讓主人重新設咒修理一下。”兩隻鸚鵡沒能理解其中意味。
行仁登上了自行車，“爸，雲彩們，還有你黑老二，下周見了。我走了。”
剛才饒有興趣地看著兒子和他的使魔們鬥嘴的誌軍回過神來，“兒子——大寶，慢點騎，注意安全。”
行人沒回頭應和道：“知道了。我不是小孩子了會注意的，拜拜。還有，皮特，別忘了照顧好我屋裏的那盆墨蘭。“
行仁像以往一樣，沿著通向房後小門的紅磚路騎行。太陽已經驅走了不少霧氣，後院新建的小花棚棚頂反射著陽光，十分耀眼。穿過小門，行仁算是真正踏上了返校的路。熟悉的水泥路，熟悉的小山包，熟悉的一草一木，這一切在行人眼裏似乎都已經成為他的無言摯友，熟悉而親切。
通往學院的路有五六公裏遠，途中還有經過一個小村莊。路程不算太遠，但有好幾段破路，認真騎下來也會很累人。當然對於十分擅長力咒的行人來說，這點坡道不算什麼。事實上，他完全可以像昨天晚上那樣，像炮彈一樣，連續彈跳飛行，飛到學校去。但是，自從上學年在學校的野物考察中得了日間瘧後，他就覺得體力下降很大，認識了到隻讀書不注意身體的壞處，所以現在的他已經很少用力咒輔助運動。就算遇到較吃力的爬坡路也不會像以前那樣使用‘超能力‘爬坡。
樹影匆匆略過，早晨的清風伴隨著樹木和泥土的芳香徐徐而來。水泥路上人煙稀少，隻是偶爾遇到一兩位趕著驢車或騎著機動倒騎驢到縣裏趕集的農民。氣氛相當寧靜，但是趕路的行仁完全顧不上流連這份靜謐與安逸，他還有正事要做。
“還有多遠，以我的腳力應該還有十分鍾才能到。“
眼前的小山漸漸變得平緩，路兩的樹也變稀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斷斷續續出現的方塊田地，和遠眺可見的農家宅院。
”能看到那幾戶人家了，快到那個小屯子了。加快一點，再使勁一點……“行仁像往常一樣走著自己喜歡的近道，那條近路的岔路口通常口見不到人經過。但今天不知為何，通向近路的路口有個衣著簡樸的農民大叔駐足，腳邊還跟著幾隻半大的小羊。
“也許是幹這些小羊回家吧”行仁猜到。
行仁沒再多加關注那位大叔，果斷走右邊窄一點的那條路。剛從那位大叔身旁掠過，就聽到了他的口音濃重的招呼道：“孩子，那邊有墳地，走那條道幹啥呀。快改道吧。”
“謝了大伯，我知道了。這條道近。”行仁一邊騎著一邊喊道。
對於行仁來說，這條道路兩邊，零散分布在坡頂上的墳頭已經讓他見怪不怪，畢竟上學的這幾年已經，他從這裏來來回回經過幾百次。更何況是對於一個魔法護體的人來說，這有什麼好怕的呢？這裏的墳包並不是那種青山孤塚，石質墓碑周圍，還能看出近來有人祭拜過的跡象，隻不過由於國家政策的限製，這裏已經沒有新的土墳出現了。
過了一小段林蔭路，那個必經的村莊便近在咫尺。但行仁沒繼續沿著直達學校的那條路騎，而是在又一個叉路口左拐，騎行了兩三分鍾後。在屯子邊緣，一個看起來很孤單的小院子前停下。院子很小，正麵望去和一般地東北農家差別不大。院前種著一些已經過了花期的芍藥和正綻放著金色花朵的萱草，正中是一間看起來看起來很寒酸的小土坯房。
除此之外，要說特別，就要數院門口那個雕工精細，兩尺來高的石獅子。行仁把自行車停在院裏後，便走到石獅子旁，彎腰摸了摸石獅子的腦袋。此刻院子起了驚人的變化，院子中原本看似簡陋的土坯房變成了一棟精致的白牆綠瓦頂房子，房子的木門上掛著一個不大不小的漆麵木牌，上麵寫著行書體的“咒器店”三個字，院子裏還中多出了好幾棵鬆樹。
行人搖了搖門鈴的吊線，然後用很不標準的日語來了句“打擾了。”
“是行仁吧，快進來。”一個慈祥的聲音從屋裏傳來，隨之門自動打開。
屋內的裝修與白牆綠綠瓦的房屋外飾對比很大：原色的木家具，木地板，向店內看去，還有木質拉門——這分明是典型的日式民居風格。屋內陳設著很多看似精致擺件的咒器和印著紅花的黃色紙符，右手邊木櫃台後坐著一位短發、麵相和藹，身著灰藍色襯衫戴著老花鏡讀書的老婦。
“曦子婆婆，我來還上次修魔杖欠的錢。“
婆婆放下了書，“是這樣啊。”然後從櫃台下取出一冊小賬本，”等一下，我記性變差了，讓我找一找……啊，修複魔杖要80人民幣。“曦子婆婆說的普通話口音純正，語氣和麵容一樣和藹。如果不是看這屋內裝修風格或是對她本人有所了解，一般人一定認不出她是位日本人。
“這麼便宜！婆婆你的要價真是低到一定程度了，”行仁翻開書包找錢，掏出了一張整百，”我沒有整錢了。“
婆婆接過錢，“請等一下。”掏出了一個樣式很老但漆麵光潔如新的鐵皮盒，點起了裏麵的零錢。
“哎呀，真抱歉，這個盒裏沒有整錢找回去，我去裏屋找一找，請等一等。”
婆婆看上去應該有六七十歲，但她手腳相當麻利，一轉身的功夫就進了店的內室。站在櫃台前等待的行仁則打量著曦子婆婆剛剛放下的書，那是本中文書，書名和二戰有關。行仁一向對戰爭史抱有興趣，對二戰之類的內容更是逢書必看。於是他輕輕地翻開了書，看了幾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