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我是卡拉
小區節電,晚八點才開燈。各家各戶的燈一閃出光亮,前樓立即有兩個人向後樓望。樓房的窗幾乎對著,他倆看到從後樓窗子射出個人影,一男子開始穿裝打扮往出走,一個和寫字台一般高的小女孩跟在後麵叫爸,當男子閃在門外咣的一聲將門關上,小女孩不再追了,一隻手抬起抹眼淚。
他倆看到這光景,說,敏兒又哭了,敏兒太可憐了。
於是他倆也下樓,一起去跟蹤男子。想弄清男子到底做什麼去。男子並沒有目標,就是一路疾走,昂著頭,目不斜視。他倆跟不上,隻有改變戰術,從岔道堵截。這招還真靈,他們中的一個迎麵撞上了他,就和男子打招呼,程普,這麼晚了做什麼去?
男子不回答,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像根本沒聽到他的話,無動於衷地同他擦肩而過。
兩個人訕訕地彙合,一個說,夢遊這麼厲害呀,得想辦法喚醒他。另一個則歎息,不隻是夢遊了,是精神出了毛病。一個說,他媳婦真狠,竟然甩了他,看孩子的麵兒也不該呀。另一個說,那叫一百萬呀,卷跑一百萬和天上掉陷餅,有什麼兩樣?
說話間,男子的背影轉過了牆角,很快從他們的視野中消失了。但是他們也不怕他丟,男子每天都這個路線,好像事先規定好的,又好像沿著這條路走下去,就能找到他的老婆。這時他們中的一個說,我們要想個辦法,讓他心動,心一動,自然就能醒來。
另一個動起了腦筋,說,對,程普愛下棋,我們截住他,找他下棋。他倆達成共識,就拐進路旁一家棋社,租了一副象棋。在程普必然出現的路旁拉開了陣勢。路燈下,他們把棋子拍得啪啪直響,殺戮聲極大。可走過來的程普,連看都沒看他們一眼,旁若無人地徑直而去。
他們倆望著他的背影,一時沒了主意。一個問另一個,你說,這世界作為父親最在意的是什麼?兒女。另一個漫不經心回答。可緊接著他叫了起來,說,有了,我們找敏兒,敏兒一出現他肯定醒來。另一個讚同地響應,說對呀,這辦法準行啊,肯定百發百中。兩個人激動得孩子般跳了起來。
這是他們想把男子拉回到正常人行列的第五天。
他們去找敏兒。前後樓住著,敏兒對他們很熟,他們一叫門,敏兒就開了,小姑娘臉上的淚痕還沒幹。她可能餓了,手裏拿著一個生土豆。他倆一看心就酸了。一個說,敏兒,叔叔領你去肯德基,吃漢堡;另一個說,叔叔給你買可樂。敏兒高興了,手中的生土豆滑落在地。
他們真的領著敏兒吃了漢堡,喝了可樂。然後又領敏兒來到一個小巷,這條小巷叫都市,是程普的必經之路。幾乎是每晚十點十五分,他的身影必然出現在都市。
他們問敏兒,你爸爸最喜歡什麼?敏兒回答,“最喜歡上網”。“和誰聊呢”?“和一個叫卡拉的人聊”。“卡拉不是你媽媽嗎”?“這個卡拉不是,她是另一個卡拉”。“你爸爸喜歡這個卡拉”?“爸爸喜歡媽媽,他說這個卡拉就是媽媽那個卡拉。”
兩個人相視一笑,知道程普不隻為失去一百萬,而是為失去卡拉。
十點十五到了,程普的身影準時出現。路上人煙稀少。老遠就看到程普大踏步走來。其中一個對敏兒說,敏兒,我們一起救爸爸,等他到我們跟前時,你就喊,爸爸,拉住他不放。敏兒懂事地點著頭。
程普來了,他穿著一件淺藍色格子衫,臉色慘白慘白,眼睛一眨不眨,直逼著遠方。敏兒這時冷不防從胡同口躥出,大叫一聲爸爸!夜空中,這聲炸響確實起了作用,程普深深地打了個愣。但也僅僅就像鍾表卡了一下殼,愣過後,他又開始急速向前了。
程普沒有認出女兒,他們失敗了。他們倆頓時很泄氣。敏兒見爸爸沒有停留也哇的一聲大哭起來。這提醒了他們中的一個,他說,不能泄氣,我們還沒到絕境,敏兒不能沒有爸爸,我們說什麼也要喚醒他。說著抱起敏兒,去攔出租車。
車停下了,三個人一同坐了進去,抱著敏兒的人對司機說,看到了嗎,追上前邊的人,在他前方二百米的地方停車。然後又對敏兒細細地做了交待,聰明的敏兒把他的話一一記住了。
出租車停在了指定地點。這時候從車裏下來了敏兒,她張著手臂,一邊喊一邊向著爸爸跑了上去,她急切的呼喊,一聲接一聲,毫不間歇,震得星星都想下來看看:爸爸,我是卡拉!爸爸,卡拉愛你!一個令人激動的場麵出現了,一個他倆期待的場麵出現了,瘋狂的程普像中彈了一樣停下,他醒了,立在原地,向敏兒張開了快樂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