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春玲剛洗完頭,四蛋就來敲門。
門開了,洗發膏的香味撲麵而來。四蛋怔了一下,使勁兒吸吸鼻子,覺著腳下輕飄飄的像騰雲駕霧。四蛋手裏提著一個煮熟的豬耳朵,啪地扔在春玲的砧板上,然後就找菜刀,動手切起來。
春玲把洗發水倒了,一邊梳理頭發,一邊問,發工資了?
四蛋哼著小曲兒說,嗯,發工資了。四蛋抬頭看了春玲一眼,拿著菜刀的手定格在春玲眼前。春玲白了四蛋一眼說,看什麼看,不認識啊?四蛋說,漂亮,真漂亮啊。春玲說貧吧你。
四蛋把切好的豬耳朵盛在一個白瓷盤裏,又切一棵蔥、剝兩瓣蒜調一下,招呼春玲來一起吃。春玲顧不上,四蛋就坐到春玲的床上等,隨手掏出一顆煙點上,猛吸一口。
春玲是今年春天來元城打工的,四蛋也是。春玲的出租屋是二樓,四蛋是一樓,都是民房。春玲在樓上跺跺腳,四蛋能聽得見。有一回半夜裏,春玲的燈不亮了,急得直跺腳,驚動了四蛋。四蛋上樓來幫春玲換了一個燈泡,也認識了春玲,說起來他們還是老鄉呢。後來四蛋下班沒事就到春玲的屋裏來坐一坐。
春玲在一家公司打掃衛生,是表哥幫她找的活兒,一天八個小時,不累,也不輕鬆。
桌子上還有半瓶酒,是上一次喝剩的。四蛋抓在手裏,說我給你表演一個王八大憋氣。一仰脖子,咕咚咚喝下一大截。笑得春玲前仰後合,眼睛出水。
天黑的時候開始下雨了,一副不緊不慢的樣子,能聽到雨水從房簷上滴下來的聲音。半瓶酒喝完了,四蛋拿著春玲的雨傘,下樓到小賣部買了一瓶繼續喝。一邊喝,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小時候的故事。四蛋說他晚上摸知了猴,摸到一條蛇。四蛋還說他把鞭炮插到豬糞裏麵燃放,以為是啞炮,到跟前去看,恰好炮響了。
春玲笑一陣子,看著四蛋喝得有點高,奪過四蛋手裏的酒瓶說,不許你再喝了!
四蛋順勢抓住春玲的手喊一聲:玲。四蛋覺著自己象魚一樣在水裏遊動。
春玲把眼睛一瞪,四蛋看到春玲眼睛裏有數不清的鋼針。春玲說,大哥,你是我大哥。
鋼針夾雜著電流,四蛋很不情願地鬆了手。
四蛋的嘴巴開始噴火。四蛋說,不許你喊我大哥,我不做你的大哥,我的名字叫四蛋。
春玲把腳跺得山響,你就是我的大哥,你是我的親大哥。
四蛋剜了春玲一眼,轉過身跌跌撞撞出了門。
眼看要到年底了,打工的人陸續回老家。春玲的老板不給春玲發工資,春玲去要,老板說你今晚來吧。
四蛋說,春玲你不要去,那家夥沒安好心。春玲說沒事的,大哥。四蛋說,我陪你去。春玲笑了,說老板又不是老虎,我怕他啊?
春玲前麵走,四蛋悄悄跟著,眼瞅著春玲進了一個亮著燈的屋子。四蛋蹲在屋子旁邊,抽了一地煙蒂。春玲還不出來?四蛋心裏的火苗子一竄一竄。
春玲出來了,四蛋火燒火燎地問,玲,你沒事兒吧。
大哥!春玲心裏一熱。春玲說能有啥事兒?這不是,領到工錢了,我請你吃飯。
四蛋說就你那點兒錢,留著置辦嫁妝吧,走,哥請你吃火鍋。
倆人一前一後走著,春玲說,明天,你跟我一起回我家過年吧。四蛋一愣,說你不怕你娘罵我啊。春玲說,你怕我娘就別去了。四蛋又愣一下,說我去,我去。
四蛋拉著春玲的小手在大街上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