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煙
出了煤礦大門走幾步,一轉彎就是宿舍區。宿舍區一流小平房鋪陳在起起伏伏的山坡上,最東頭的一間門臉就是劉寡婦的小賣部。
周玉貴是看大門的,常常到劉寡婦的小賣部去買煙,一雙腳早就把這條路踩熟了。煤礦對門有一家超市,周玉貴卻不去那裏,繞彎來劉寡婦的小賣部,你說這人怪不怪!
周玉貴是和劉寡婦的男人一起到礦上來的,在井下幹一樣的活兒。出了一次事故,劉寡婦男人上來就成了一具屍體,而周玉貴隻傷了一條腿就不再下井了,領導安排他看大門。礦上對劉寡婦也算照顧,讓她帶著兩歲的孩子在宿舍區開了這個小賣部,賣些針頭線腦,還有煙酒,還有豬頭肉。剛開始,生意挺好,後來煤礦對門開了超市,好像一下子就把小賣部的風水奪走了。
周玉貴第一次跨進小賣部時,說買一盒煙。劉寡婦說你不是不抽煙嗎?周玉貴說晚上一個人值班,覺著煩悶,就抽煙打發時間。劉寡婦遞給周玉貴一盒煙,周玉貴抽出一顆呷在嘴上,從口袋裏取出打火機,點燃了,抽一口,嗆得咳嗽。
劉寡婦就笑,說你還是別抽了,染上煙癮對身體可是沒有好處。
周玉貴又是一陣咳嗽,咳得臉上像是掛上了火燒雲。周玉貴衝著劉寡婦點點頭,就逗孩子,逗得孩子咯咯笑。
別的男人也喜歡到劉寡婦的小賣部來,磨磨唧唧不走,還讓孩子喊爸爸。孩子正學說話,就喊了,劉寡婦就罵。周玉貴從來不和劉寡婦開這樣的玩笑。
有時候周玉貴值後夜班,買了煙不急著走,要一瓶酒,再買半斤豬頭肉,讓劉寡婦給切碎了,坐在劉寡婦炕頭上一邊喝酒,一邊聊一些礦上的事情。周玉貴喝多了,從劉寡婦懷裏抱過來孩子,讓劉寡婦也喝,劉寡婦喝一口就臉紅了。周玉貴瞧著劉寡婦笑,笑得劉寡婦的臉頰愈加紅了。不知不覺快到後夜班時間了,周玉貴醉醺醺的還要喝,劉寡婦向外推他,他才踉踉蹌蹌地走了。
有一次周玉貴買煙,小賣部閂著門,周玉貴手都拍疼了,劉寡婦才開門。劉寡婦一隻手扶著門楣,晃晃悠悠,腳下像是踩著彈簧。周玉貴說你發燒了吧?轉身就一瘸一拐地去礦上的衛生所喊醫生。
後來有人跟周玉貴說,找人撮合一下,幹脆和劉寡婦住一起得了。周玉貴的臉紅了,像是被人摑了耳光,說別瞎說,人家根本就看不上我。
說著話就要過年了,落了一場雪,山坡上搭起的小房子就像一個個小蘑菇。顧客少了,劉寡婦開始盤點她的小賣部,沒有掙到多少錢,過了年不想再開門。周玉貴一掀門簾進來了,跺著腳上的雪,甩下背上的大包,解開了,是一大堆香煙。周玉貴說,這是我幾個月積攢的煙,都退給你,免得你去城裏購貨了。
劉寡婦愣了一下,給周玉貴拿錢,周玉貴說啥也不要,說我要是要你的錢,你還不如打我的臉。
劉寡婦說,我知道你不抽煙,我知道你在幫我,可是我不知道該咋感謝你。
周玉貴說,要過年了,我明天回老家,來向你告別。過了年,家裏給我娶媳婦,也是個瘸子,我就不來礦上了。
劉寡婦把頭低了,心裏發悶,有一種想哭的感覺。
孩子睡得正香,周玉貴俯下身子,叭叭親幾口。
周玉貴臨走,把一幅大紅對聯貼在了門楣上。
劉寡婦站在雪地裏,望著紅紅的對聯發呆,不知不覺淚水就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