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門旦

演閨門旦的小辣椒十歲那一年就唱紅了豫北冀南。聽說有小辣椒的戲,周圍村莊的人丟下鋤頭就向舞台奔去。幾乎家家都是傾巢而出。有一戶人家兩口子都去看小辣椒的戲,家裏的耕牛被盜了。後來,一家人便輪流著看戲,舞台上還不時的提醒大家防賊防盜。

這小辣椒的藝名也是有來頭的。一是她個子小巧,二是經常扮演性格剛毅的貞潔烈女。

看戲看旦兒,吃包子吃餡兒。舞台上的小辣椒濃墨重彩,粉麵桃花,一溜碎步猶如風擺柳,又像水上飄。那白色的水袖雲朵一樣舒卷自如,勾人魂魄的一雙杏眼眨巴幾下,一聲叫板,嬌滴滴的唱腔時而行雲流水,時而高山跌瀑,柔中帶著烈性,就像油爆辣椒。又如井拔涼水泡透的黃瓜,看著綠瑩瑩,咬一口嘎巴脆。

演到高潮,小辣椒回眸一笑,自帶三分媚。然後做個嬌羞的姿勢,掩麵而去。這時候,台下一陣靜寂,仿佛一顆顆心被小辣椒勾了去。繼而才回過神來,掌聲久久不息,都說看著過癮,聽著夠味兒。

演《單公子投親》,小辣椒扮的是小姐鄭月娥。鄭月娥看到年輕貌美的公子單明清,頓生愛慕,有這麼一段唱:這公子他咋長得恁好看,時時愛在俺心裏兒。公子好比花椒樹兒,俺好比一個小蟲子兒,撲棱棱咬一口花椒瓣兒,從嘴唇麻到俺的腳後跟兒。一天看他整三遍,三天看他整三匝,親娘哎,祖奶奶,俺喝口涼水也上膘。

據說,這段唱詞是小辣椒自己編的,也是她最拿手的一段戲。唱得台下的年輕人骨酥筋軟,眼直氣喘。一場戲下來,後台就落滿了寫給小辣椒的情書,小辣椒微微一笑,投到火爐裏焚了。

看看小辣椒的戲,回家不生氣。有一家人,老公公挨了兒媳婦的罵,尋死覓活。正好趕上小辣椒在鄰村唱戲,老公公被人拉著去看戲,回來樂顛顛的,鬱悶的氣氛煙消雲散。

劇團歸文化局管。省裏和市裏的領導來檢查工作,文化局長常常打電話讓小辣椒過去唱一段,然後陪領導一起吃飯。剛開始,小辣椒不想去,但是禁不住團長的勸說。團長說小辣椒是咱們的搖錢樹哩。如今戲曲行業不景氣,劇團沒有資金投入,日子過得捉襟見肘。小辣椒每次去了,吃吃喝喝不說,還能向領導申請一些撥款,改善一下劇團的現狀。

有一次,省領導喝得醉醺醺的,說她唱得好,可以讓電視台做個專訪嘛。在場的宣傳部長馬上打電話聯係電視台。

小辣椒通過熒屏走進千家萬戶,報紙上也登著小辣椒的大幅照片。電視裏的小辣椒眼裏水汪汪的,說是元城的戲迷捧紅了我,觀眾是我的親爹娘,我永遠忘不了我的觀眾和戲迷。

不久,小辣椒被領導認作幹女兒。緊接著又被評為元城十大新聞人物。

有一次陪領導吃飯,酒酣之際,小辣椒跟領導說,幹爹,我們劇團是稀有劇種,政府要保護文化遺產啊。

領導說你們打個報告吧。

再吃飯的時候,小辣椒把報告塞給幹爹,很快就有一筆款到了劇團賬戶上。劇團更新設備,經過一番包裝,越打越響。小辣椒也一路走紅,不僅擔任劇團團長,據說還要競選副縣長呢。

今年八月,元城北關高搭舞台,心連心演出。小辣椒回報元城戲迷,率墜子劇團登台獻藝。考慮到小辣椒是名家,觀眾多,縣領導擔心發生踩傷事故,安排上百名警察到現場維護秩序。

小辣椒一個亮相,出場了。唱了一陣子,一些人搬起凳子走了,一邊走一邊說沒戲味兒。台下的觀眾越走越少,稀稀拉拉,最後就剩一圈警察了。

小辣椒越唱越不是調兒,嚶嚶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