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臉

劉翠娥是元城蓮花巷人,五歲喪父,母親改嫁,跟著奶奶過日子。從山東去邯鄲拉煤的汽車從元城路過,川流不息,劉翠娥和一群小孩子挎著柳條筐,到東門外的官道上撿煤核。劉翠娥不僅僅是在官道上撿煤,還手裏拿一個棍子,向路邊拉煤的汽車上杵一下,就會落下一大堆煤塊兒。

劉翠娥11歲那一年,奶奶死了。虧得有個本家叔叔是唱戲的,在一個草台子戲班做班主,人稱劉掌班。劉掌班把劉翠娥帶到了豫北大平調劇團。劉翠娥臉上黑兮兮的,說話聲音粗獷沙啞,像個男孩子,唱青衣,演花旦,都不適合,倒是能反串花臉。劉翠娥自小吃苦慣了,學戲很用心,一年下來,鷂子翻、倒折跟頭,唱念坐打出神入化。年齡稍大,聲音愈加渾厚,猶如風吹鬆濤,又像初夏驚雷,舒緩頓挫,悠揚奔放。劉翠娥扮司馬毛,隨著樂團大鈸嘭嚓嚓、嘭嚓嚓的聲響,隻見她左扭右晃,大步流星走上舞台。唱一句“肩挑人頭大街賣”,觀眾齊聲喝彩;再唱到“頭一狀我先告張氏玉皇”,台下歡聲雷動。

劉翠娥成了名角,台柱子,後來跟一個唱小生的結了婚。過幾年,劉翠娥生下一男一女倆孩子,都誇劉翠娥命好。誰知道命運叵測,丈夫嫌棄劉翠娥太野性,沒有嬌滴滴的女人味兒,跟劇團裏一個演旦兒的女孩子日久生情,倆人私奔了。劉翠娥抱著倆孩子心如刀絞,竟染上了喝酒的毛病。喝得微醉,一出場,雙腳跺得舞台發顫,吼幾嗓子更加嘹亮,人稱醉花臉。

這一年,戲班請崔派名伶一枝梅來劇團聯袂演出。這一枝梅名氣大,享譽冀南豫北。別看上了年紀,一個動作,一個眼神,依然是悲戚戚顧盼迷離,情切切動人心弦,人稱“老戲子種”。下午三點的戲,一大早就有人扛著板凳來等著看戲。

中午劉翠娥喝多了,醉得像一灘爛泥。劉掌班歎道,指望著劉翠娥演包公呢,看來是指望不上了。

劉掌班的話剛落音,就聽得鼾聲戛然而止。劉翠娥打個哈欠說,誰說我演不了呢!

說話間,劉翠娥搖搖晃晃站起來。劉掌班說,瞧你這幅樣子,能行?

劉翠娥說,我啥時候誤過場?

一陣緊鑼密鼓,戲開場了。那一枝梅果然不凡,把個秦香蓮演得如泣如訴,台下觀眾都跟著抹眼擦淚。劉翠娥配合得也好,珠聯璧合,亦步亦趨,台上台下都進入狀態了。

秦香蓮跟包公有一段哭訴,述說自己的悲慘經曆。秦香蓮哭訴完了,陳世美揮劍欲砍秦香蓮和兩個哭得淚眼巴巴的孩子。這時,隻見扮演包公的劉翠娥怒目圓睜,大喊一聲,張龍趙虎,把這狗娘養的陳世美給我扒皮點燈!

一刹時,扮演張龍趙虎的倆人你看我,我看你,愣住了。樂團也忘了敲鑼打鼓,不知咋救場。

隻見淚眼婆娑的劉翠娥摔了烏紗帽,挽挽滾龍袍,大叫一聲打死你個沒良心的,揮拳把陳世美打得落花流水。

台上亂了套,台下一窩蜂,也跟著劉翠娥一起喊:打死他!打死他!

陳世美被打傷了,送到醫院裏,劉翠娥賠償醫療費8000多元。很多觀眾聽說了,竟然給劉翠娥捐款。

事後有人分析,說是都怪那一枝梅演得太投入了,也有的說都怪劉翠娥喝酒太多。

這事兒上了第二天的《元城晚報》,被傳為笑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