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暗中似乎有人,不過微微一晃,已經站在了城頭。
唐傲遠遠瞧去,見那人身材不高,有些微微的佝僂,一雙眼睛在黑夜當中呈現幽幽深藍之色。
龐禦歎道:“無為,你為何要這麼做?”
那人站在牆上沉吟半晌道:“將軍,形式變了,隻有順應形勢的人,才能活得更好。”
龐禦聞言慘然一笑:“當初我從死人堆中將你救出來,你跟我怎麼說的你還記得麼?”
那人微一搖頭道:“我自然忘不了,隻是有一件事我卻從沒有跟你說過。”
龐禦道:“什麼事?”
那人冷笑:“我自始至終也沒告訴過你,殺我道觀一百三十人的,不是別人,正是你擁護愛戴的皇帝!”
龐禦聞言神色大變:“這不可能!”
那人哈哈一笑,神色漸漸變得陰冷:“你不信?當年我年幼,借著裝死躲過一劫,我親眼所見,派來殺我們全觀的,都身著黑紋金虎服!”
龐禦聞言一窒:“這……”
那人哼了一聲:“不用我多說,你也知道黑紋金虎服是皇帝禁軍才穿的衣服吧。”
龐禦不語,似乎是默認了。
那人見到龐禦不說話,隱藏在內心多年的痛苦似乎找到了宣泄途經,他冷笑:“怎麼?你為什麼不說話?是默認了?我告訴你,當年我道觀之中,有一個寶貝,名叫十方珠,傳說是上古神仙留下的寶物,有定陰陽,分乾坤的神力,我們道觀多年來就為了守護它,全不曾想不知道皇帝從哪得到了消息,竟然派出殺手,將我們道觀盡數屠盡。”
龐禦聞言道:“不可能!我從未聽說皇帝有過什麼十方珠!”
那人嘿嘿冷笑:“你沒聽說過的事情還有很多,你可知為何當年天武王崔鴆會含怒離京?”
龐禦一怔道:“為什麼?”
那人冷笑:“當年天武王崔鴆和皇帝雖然意見不合,卻也並非敵人,隻是皇帝擔心天武王修為太高,最終有一日會超過他,竟然派出殺手,暗害天武王,天武王那天被皇帝賜了藥酒,渾身功力失去大半,若不是他夫人拚死相救,隻怕他早已死了!”
龐禦震驚,想起來天武王崔鴆當年離開皇都時,正是妻子去世,這人說的雖然不一定是真,時間卻能剛好對上。
龐禦默然一陣道:“我還是不信,皇帝待我恩重如山,他絕不是那樣的人。”
那人哈哈一陣癲笑:“你已經是個殘廢了,他對你好一點,養著你有什麼大不了的?還能落下一個體恤群臣的美名。”
龐禦又反駁道:“如果皇帝真要殺崔鴆,為什麼不斬草除根?卻還要將他留到今天養虎遺患!這與常理不合!”
那人冷笑道:“你怎麼知道他沒派人去刺殺?隻是崔鴆妻子死後,崔鴆因為憤怒,忽然突破了境界,幾乎與皇帝能夠平起平坐,皇帝先後派了幾波人铩羽而歸後,心中因為忌憚崔鴆,所以這才沒有繼續追殺。”
龐禦默然,竟覺得無言以對。
那人看了龐禦一眼,忽然道:“將軍,那皇帝雖然對我而言有血海深仇,但你卻待我如兄如父,我依然記得,當年你在死人堆中將我救出來,含淚掩埋我道觀兄弟時的情景。”
龐禦聞言,似乎也回到了那個漂泊暴雨的夜晚,一個藏在死人堆中幾近昏厥小孩子,還有到處的鮮血,滿目瘡痍的道觀,就連窗戶上都是刀痕,當初那個被救起來的小孩子,足足半年不能說話,是他費盡心血,將他變成了一個正常人,讓他跟著自己南征北戰。
想到這,龐禦也歎了口氣道:“許無為,原來你還記得那些事情,我還當你忘了。”
許無為聞言,潛伏在暗中的麵孔似乎有些激動,他大聲道:“我怎麼會忘記?沒有你,就沒有現在的我,這些年來,將軍一直在照顧我,支持我!將軍的恩情我永不會忘記!”
龐禦聞言道:“那你為什麼還要背叛我?”
許無為神色一黯,緩緩道:“將軍,我並非背叛你,隻是在為了故去的朋友、家人、師長報仇,換做是你,你能忍受血海深仇長埋於地下,日日夜夜被心魔折磨的痛苦嗎?”
龐禦沉默良久良久,這才長歎一聲道:“我隻知道你很痛苦,我還以為經曆了那場浩劫以後,你隻是很難走出來,卻從未想過你竟然一心想要複仇。”
許無為歎道:“將軍,我說我也曾想過安安靜靜在您手下南征北戰,也許有一日馬革裹屍戰死沙場,你相信嗎?”
龐禦閉上雙眼,重重點了點頭。